裘千仞早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那个妹妹总爱和她作对,虽然经常有一些建设性意见能改善当前境况,但她的暴躁易怒的性格每次都将他们从幸福中精准剥离。
准确来说即使扮演宽容大度的哥哥一角,裘千仞还是常常为妹妹所做的鲁莽的事情头疼不已。
这一问题至今为止已困扰了他五十年。直到三个月前接到妹妹最后一次消息,那之后妹妹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半点音讯。
裘千仞相信自己妹妹还活着,因为他亲手教给她的武功,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妹妹有哪些手段。
如果只是靠朔方的那些官兵或者是游侠,没有人能抓到她。
早年和妹妹闯荡江湖留下了不少仇家,那些因为某些失误而诞生的仇敌,加上妹妹常常出手伤人结下的梁子,终于在他们三十岁时逼得他们不得不远走他乡。
妹妹选择在朔方城隐居,说是隐居但他知道,妹妹是决定给他当卧底。他了解自己的妹妹,虽然暴躁易怒大手大脚,但她对自己的爱却从来没有半分虚假。
而他决定到辽国去,寻找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没有了妹妹的捣乱,他在塞外混得风生水起。但话说回来,也是因为妹妹给自己不断的送出情报,他才会迅速赢得每一任辽王的信任。
所以即使有些恨铁不成钢或者埋怨的成分,他还是对妹妹感激不尽。因此也觉得有必要接她脱离苦海——
二十年的塞外生涯,他已经向窝阔台求得了一个侯爵位置的承诺。辽人当然是不管什么爵位的,但他用自己的情报和聪明才智向窝阔台提了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我帮你们赢得战争胜利,你们给我一个侯爵位。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窝阔台不知道侯爵的份量,但他觉得这侯爵其实跟他们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很像。
要是裘千仞真能帮他们拿下梁国,一个侯爵只是稀松平常。甚至窝阔台还常常为承诺得太少而对他表示愧疚。
现在裘千仞只想把妹妹接回来。
……
这一场雨给长城带来了生机,一些原生植物比得到雨水的滋养开始攒足力气地向上生长。另一方面,这场雨夺走了数十人的生命。一些原本就默默无闻的生命被埋葬在荒山野岭,尸体腐烂分解变成荆条或者野豆的养料。
但就打仗的损失而言,这数十个死亡的数字居然显得有些神圣。一次交锋才损伤这么点人,是谁都会沾沾自喜吧?
无论那些死亡的士兵是来自哪里,在这场雨中望着辽人的军队退回山岭深处,除了原本朝夕相处的伙伴在为逝去的生命悼念外,其他人都仿佛经历着一次纯洁的洗礼。
真幸运,我们都还活着。
他们如此想着,忍不住偷笑。
当然这场雨还不知带来这些东西,除此之外,裘千仞也混在雨里。在辽军进攻时他率先登上长城。
等到那响箭的号令响起,他就悄悄登上城楼,在其中敲响那面黄红相间的牛皮大鼓。
鼓声一响,不止是把梁军吓了一跳;最吃惊的大概是那些来打头阵的辽军吧……
他们自信这次行动应该是天衣无缝的,他们本来是想悄悄登上长城,考察一番然后带着情报全身而退。
没想到他们刚刚登上长城对方那面预警的大鼓就“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这让他们惊慌失措——我们是落入了梁人的陷阱里吗?
看着数十个辽人和赶到的梁军战在一起,唯一的受益人裘千仞站在鼓楼上微笑着望着下方的乱局。
打吧,打得越乱,我就越能轻松的混过这些梁人的驻防军队。
他自认的聪明才智,本就是要在这些莽夫中间发挥作用的。
……
龙淮君坐在凉亭里的木椅上,一边用手撑着下巴软软的靠在椅背边缘,一边注视着雨水从亭子边缘极速下坠。偶尔喝一点丫鬟短歌热的甜酒,然后望着亭外阴霾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