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灿阳,直照人心两面。树影耸然,远处群山连绵,掩盖这一场盛世繁华之下的尔虞我诈。
刘青婉脚步停滞于寝宫之中,她闷火难消,眼眸烦意勾挂眉梢,美人如画,确是泼墨之下一笔劣迹,失了观赏之韵,独留愁云惨淡。
“小青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淳芷在宫殿久坐不见刘青婉回宫,便想着出去探听一番消息,刚打开铜锈宫门,便见刘青婉负身立于宫前,蛾眉不展,深邃忧然。
刘青婉抬眸相望,三分无奈,七分排忧,她长叹一声后,弱声道,“隆虑公主叩见父皇,拿着陈家功勋要挟他,去见陈霖最后一面。我明知此局险关重重,却又无法不入。皇室亲族,自出生后,就不该妄想有和乐安宁。”
她眉目淡然,忧愁仍挂,却是自我排解下,冷淡黯然。
淳芷心知,刘青婉心中已是凄色点点。
她听罢,多少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
本是无忧客,偏作皇室囚。
她沉心想着破解此局之计,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有了!”淳芷打破片刻的沉寂,兴奋从衣袖中努力掏出一瓶瓷器药剂,只见青花白底,描纹勾刻的笔法,应不算太医鉴之属。
“这是?”刘青婉疑声相问,结果此剂,方欲打开一探究竟,就被淳芷急声阻止。
“别动!这是**散,闻后晕厥三天,大梦不醒。”淳芷细心护好瓶口,不让刘青婉有机会接触到,轻声悄答。
刘青婉知淳芷医术向来高超,绝不会在此事上出什么岔子,便安心收下,以备不时之需。应着淳芷给自己的一线机会,寻找能破局之法。
俄顷,刘青婉眼波流转,如黠兔一般圆溜地转过一圈后,唇角一勾,声带邪媚道,“淳芷,你替我去曹襄那儿一趟,事务原委全都交代了,我今日便要见见我这两个姑姑,究竟谁的翅膀更硬些。”
淳芷似懂非懂,正欲问其下一步何解,便见隆虑公主从后院悻悻走来,脚步匆匆,似有急切不可待之意。
“快去,你撞上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刘青婉笑意不改,只是露齿闭合间,悄悄交代淳芷此事不可拖延。
淳芷向隆虑下礼后,便立刻扬马而去,不留丝毫周旋时间。
“这么兴致匆匆,是要去哪儿?”隆虑公主见淳芷只是向自己欠身一礼,便逃窜没影,试探问道。
刘青婉知这后宫女子,都是成精的狐狸,个个精明不可戏弄,若不能拿绝伦演技说服她们,必是顷刻间,就能被窥探其破绽。
她凤眼一勾,装作平淡无奇的模样,正声道,“宋芍医女传淳芷去为祖母诊病。”
宋芍与淳芷向来都是太后的专侍,而瞧着淳芷行走方向与长乐宫无异,隆虑方放下心中疑虑,转言道,“快起身吧,天色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刘青婉黛眉浅挑,细品着隆虑此言深意,来不及了,究竟是指为何。
她心中对陈霖人品从无半点相信,眼见着隆虑惯宠陈霖到无畏龙怒地步,她不禁寒触,他们可真会出此下策?
刘青婉笑意更深,只是眼中带着警戒与公主威仪,声音轻缓却阴闷道,“不知隆虑姑姑说的来不及是指?”
隆虑公主对上刘青婉那双仿若来自地狱的深瞳,不禁迟疑稍巡,赔笑道,“不过是怕雍门一关,你入不了宫门罢了。再说,我那可怜的儿,也不一定能挺过今晚。”
她手中执帕,似有抹泪伤情之意,腕帕之下,恐不是泪色戚戚,而是心机灼人。
刘青婉接过隆虑此话,心中料定陈家母子疯魔如此,不惜赌上陈家十载功勋,求一场盛世富贵。
她声色高扬,于悠悠天际,涅槃显光,霸气对答道,“姑母心思细腻,青婉自也不用姑母担心。大汉律例,雍门关也罢,不关也罢,青婉乃是大汉长公主,也是大汉第一个嫡公主。青婉说今夜何时回宫,便不信天下有第二人敢挡青婉去路。相应,青婉说嫁何人,也不会有第二人敢毁青婉婚事。”
语罢,隆虑公主的脸色已是铁青,她虽是公主身份,地位却不比刘青婉尊崇。自知刘彻对这个女儿的宠爱,若是今日事败,不知龙威该是如何发作。
“青婉说的极是,我们,不,公主,你与姑姑可能出发了?”隆虑公主敛起恨妒神色,心下一沉,似有决然之意。
刘青婉见隆虑公主没有再悔之意,暗自拂着袖中药剂,便昂首摆衣,凤仪大方,生花步步,于陈府。
她心下悠悠,曹襄,我与你是否缔结良缘,便看今日能否共克难关了。
天色乌云墨染,乌沉连山,前刻还是灿阳当空,如今下一刻便有倾雨之势。
雷声轰鸣,陈府轮廓于暗色之下,更显阴郁。
“霖儿,你心心念念之人,来看你了。你若对长公主是真情,必能睁开回生,母亲相信你对长公主的爱,能超越生死。”隆虑公主进陈霖内室,便疾步入陈霖床头,似有掩盖之意。
刘青婉将一切尽收眼底,细品隆虑公主上演的母子深情,只觉得自己步步入套,可他们当真以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嘴唇一撇,傲视幔帐之下,陈霖装的命数几没,却听见她的名字后,指腹微动,似有苏醒之意。
好一场游园把戏,舞得是神采动人啊。
刘青婉鄙夷讥讽,神色冷漠,全然不顾隆虑公主哭嚎之态,淡然相问,“姑母逾矩了,我与曹公子婚事在身,怎可说是表哥心上之人?”
隆虑公主见刘青婉毫无怜悯之色,只觉她心狠非常,却又不能发作,忍下怒意,轻声求道,“我见霖儿听到你的声音,逐渐苏醒之兆,姑母也求你单独与霖儿说几句?”
刘青婉早知其谋,又怎会羊入虎口,蠢钝至此?
她欠身一礼,向门外退上一步,柔声道,“孤男寡女终究不妥,若将来长安再传谣言,青婉百口莫辩。”
刘青婉转身方走,只听隆虑公主幽幽一句,“陈霖若是今日不醒,我明日再去找陛下,我乃先帝之女,他若动刀亲族,便会受天下人叱骂。”
刘青婉脚步顿滞,心沉暗念,原来是仗着父皇如今赦天下,为求千古帝君之称,才仗势如此。
她负身而立,冷冷一哂,便装出柔和神色道,“那便从了姑母的意思,我与表哥单独聊聊。”
刘青婉重字吞吐,她与隆虑的较量到此。
不过算算时间,隆虑公主真正的麻烦恐怕将至……
淳芷马术不赖,她自小与刘青婉便由前朝大将亲自教授马术,自是不输男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