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我早年练骑马射箭时,品茶暂歇之地。太简陋了。不成。”
“可见我眼光不差,那儿要是不好,您又怎么会有心情品茶。就是那里了。”
紫冰所说的住处叫清逸斋,坐西朝东的三间屋舍,紧挨着花园。屋前是一片开阔的绿地,挨着门廊的两边分别种着几径竹子和数棵桃花,往南是骑马射箭的靶场,往北数步就是月湖。沿着月湖上的几段漫水桥往东走,上山便是悦然亭,若沿湖绕过悦然亭下,折回来往西过七曲桥可到湖心的月白亭。
这屋子虽然离正房较远,但有走廊相连,雨雪天走着倒也方便。唯一不足就是夕照太阳,夏季较热。幸好屋后是八王书房所在的小天井,挨着清逸斋的墙根种了一些芭蕉,天井里又有一大棵银杏树犹如冠盖,遮了许多荫凉。当年八王在此歇息品茶,觉得很是清爽、安逸,就命名为“清逸斋”。
那三间房屋,两大一小,连成一片。紫冰便把正屋进门右手侧作了会客厅,摆了一张梨木大理石圆桌,数把圆墩围桌而置。紫冰说开窗就是满眼的桃花,不缺景致,不用过多的装饰,只在里边的花架上摆一盆金边吊兰。
再往里的一小间,是昔年的烹茶之处,小灶早已拆除,与客厅垛着半堵墙,又有竹帘相隔。
正房左侧作了书房,靠西墙摆着书架,靠东窗是书桌,窗外是翠**滴的竹子。
最南边的里间便是卧室,西墙上有一小扇花窗,打开纱窗,又见满眼的大叶芭蕉,绿意盎然。
八王拗不过紫冰,便由着她去,回房与紫云商量:“紫冰非要住清逸斋。我看让清霭跟了她去吧?”
紫云停下手里正收拾的东西,回头笑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怎么劝不听,我看是住在前院嫌约束。”
紫云甚是欢愉:“看来冰儿已经把王爷当自家人了。”
“走,咱们去看看她收拾的怎么样了?”
夫妻俩来到清逸斋,八王说这内室与正厅之间虽有冰裂纹图样的花罩半隔断,但仍显阔朗,又道:“你瞧瞧,这哪里像是个姑娘的房间,不够含蓄。”
紫云笑道:“这有何难,置一屏风不就好了。”
八王遂教人去搬一副屏风来:“捡个简淡、素雅的。”
八王见搬来的是个极简洁的月白色纱绢落地屏风,不悦:“你们办事也不动动脑子,素雅不是寡淡无味。这屋子这么素,再配上这屏风……”
紫云扶着八王手臂道:“夫君犯不着生气,他们知道什么?咱们给它画上几笔不就行了。”
“紫冰喜欢什么?”
“不用问她。依我说,画牡丹最好,又鲜亮又庄重,给这屋子也添添祥和之气。”八王有所感悟地笑笑。
紫云儿时曾受母亲丹青启蒙,又受姨妈绣雨刺绣的熏陶,画出、绣出的东西惟妙惟肖,尤其擅长翰墨花草。八王生于皇家,水墨丹青是自小的必修课之一,现在虽忙于国事,然闲时的画作也常被人称道。夫妻俩可谓棋逢对手,今日兴致所至,就合力作画:那牡丹花形态各异,粉红色的花瓣,娇而不媚、淡雅不俗。月白色的纱绢既能透光,又能遮住卧室的床铺,倘是人移影动、若隐若现,煞是动人。
伺候笔墨的丫环不觉叫好:“这屏风配着粉色的帐子正好呢!”丫环自觉自己失态,忙拖着画盘退后了。八王并不苛责,仍旧笑眯眯地和紫云欣赏屏风。
回房收拾东西的紫冰闻讯兴冲冲地闯进来,绕着屏风转了一圈甚是满意,笑道:“浑然一体!果然是天作之合!”
紫云用指头点了一下紫冰的额头怪喃:“你呀。”
八王也笑:“这么说,我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喽。”
八王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指着正堂挂着的画说:“换掉吧,太旧了。”
这是八王读书时的画作,依照唐朝张志和的《渔歌子》活化出的图画:远处是一黛远山,高山流水,有成行的白鹭飞上青天;近处有桃红点点,烟雨蒙蒙中,一位渔翁披蓑戴笠,怡然自得的临水垂钓。旁边提着整首诗。
“别换别换,我喜欢‘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要是我也能芒鞋蓑衣的归隐山林,倒不枉此生了。”
“我当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现在……再没这个闲情逸致了。不过还是旧了些……”
“那你再给我画一幅?”
八王瞅她一眼笑着责怪道:“你还得寸进尺了?”
“不画?那我拿东西去了。”
“你且站住。”
“又做什么?”
“你姐姐说你不喜欢丫环服侍。可好歹要个人照应,清霭心眼好,做事又仔细,就让她跟着你吧。烹茶的灶房正好空着,也够她住了。你早晚也有个说话的人。夫人,你说呢?”紫云点头称道。
晚间,清逸斋墙上竹影斑驳,檐下有竹叶萧萧的细微声响,风移影动,竹影移上窗棂。紫冰已住进清逸斋。
八王又派人送过来一个釉红的钧瓷花瓶、一个官窑的白瓷瓶,一盆蝴蝶兰,《文选》、《古今类序诗苑》、《左氏春秋》等数本书籍,并两方宝砚。
那砚并无雕花,却有天生乳白色的纹路环绕,一个上面似一只几欲奋飞的凤凰,砚身上一行行书写着“凤凰台上凤凰游。”另一个上面像是河水从天而降,上书:“凤去台空江自流。”
紫冰端详了一会儿,留下一方砚,另一方叫送回去。谁知,丫环去了一时,仍把砚台送回来:“姑娘,王爷说这两方砚台是一对儿,这对砚台清新素雅,和这清逸斋才相配。让姑娘都留着。”
“既这样,就留着吧。”
清霭接过砚,和另一口并排摆在桌案上。
紫冰在“凤凰台上凤凰游”的砚台里蘸了蘸墨,提笔写道:“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