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去过碗盅来,准备收拾了退下,玉腕上的铃铛兀自地响着。谢桓身体开始发热,刚刚清醒的头脑就像是浮在云雾里,昏沉沉的,整个人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清夏看见谢桓晕沉沉地坐在椅子上,便准备将他扶起,扶到卧榻上。却不料,桌上的勺子被碰到地上,发出了清脆地响声。她只觉得身上一轻,回头一看,飞蒙扶着谢桓站在她身后。
“清夏,你且下去吧,相爷这边由我来。”飞蒙冷冰冰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去二小姐院子里。”
“是么?”夏清浅笑着,系着铃铛的双手不动声色地在身体两侧扭动,飞蒙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夏清只好眼睁睁看着飞蒙扶着相爷就从她身边走过,过了一会儿,她才走出书房,向荷花榭走去。
怎么回事?谢桓的反应是正常的,飞蒙的反应却让她有些不安,自己的九幻韶音怎么失效了,不应该啊。
在相府行走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使用过九幻韶音。除了那一次。被谢桓从江南救回来之后,自己一向小心谨慎,进府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她唯一没算到的是宇文瑶是那么的美,谢恒对她的爱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匪石不转。
她原以为凭借着自己的美貌,足以让谢桓动心,等到情浓时,她再略施小计,让他完全屈服于自己。可是越与谢桓相处,就越发现此人行事古板,对她也是礼仪相待。直到她随谢桓进府看见了宇文瑶,方才知道原因。跟宇文瑶相比,自己就是地上的泥,而宇文瑶就是九重天的云彩。
那一次她为了能够顺利进府并能够待在谢桓身边,她用了九幻韶音。她在宴会上对着宇文瑶跳了一只舞,感谢相爷的救命之恩。她在舞衣上坠了许多米粒大小的铃铛,旁人只道是寻常羽衣舞,只有宇文瑶一个人能够入境。
在境月中,宇文瑶看见谢桓与清夏相遇相识、情愫暗生、两情相悦、鸳鸯双卧……,虽为幻象,却重重伤了她。一曲结束,舞姿渐收,众人皆鼓掌,唯独宇文瑶一人泪流满面,摇摇欲坠。
清夏永远记得谢桓望向宇文瑶的神情,是那么的关切,那么神情。而宇文瑶却不再回望丈夫,双拳在衣袖下握紧,不甚言语,身体微微发颤,几欲昏厥。在谢桓再三询问之下,宇文瑶才以一见如故,心有灵犀之语搪塞,并让人取来了玉铃铛,随后便让她去了谢桓身边。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清夏一直不明白宇文瑶怎么会将一个女子推到自己丈夫身边,而自己却丝毫不在意,依然过着悠闲日子,看话本,听戏,赏花、品馔,一个都不落下。
过了许久,清夏偶尔读到一首诗,才明白了过来。“孤枕偏生蝴蝶梦,吟鞋怕上凤凰楼。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爱便轰轰烈烈地爱,断则一干二净的离,宇文瑶便是这样的女子。
她没有像雨霖铃词曲那样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也没有成为一个弃妇郁郁寡欢。不管以前的缱绻深情,情意绵绵,她决然地断舍离。宇文瑶将谢桓给自己的玉铃铛转送给了清夏,也是给谢桓一个答复。从此她便断掉了对谢桓的情思,她把谢桓休了。
她对谢桓冷了心,断了情,不再事事过问,只待在她的院子里。谢桓只道是宇文瑶久卧病榻,忧思过虑,又怕他担心,才终日不肯多见他。又加上朝堂之事,他早出晚归,不成规律,见的面更少了,两人自然就疏远了些。
清夏捏着手里的玉铃铛,心里暗暗地发冷。在谢桓身边这么久,他真的把自己当做大丫鬟,掌管着院子里的事物,能够出入书房,仅此而已。她却从没有走进他的世界,不管是情感还是朝政。
她的心在隐隐作痛。
九溟刹里其他的人,都是没有心的,冷冰冰地就像是一把杀人刀,唯独境月颜刹用心杀人。当她加入境月颜刹的时候,就被告诫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刹颜,就要做到对万事万物皆有心,对万事万物皆无情,只有那样才能无懈可击,全身而退。发现一个人的致命点,用铃铛幻音让心中执念一点点激化,凝神、入神、合神三夜摩成境,受制者失去了意识入境,宛若水中花、镜中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被困其中,终成死局。
作为境月颜刹的人,这些年她为九溟刹探查传递了不少的消息。如今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她要想全身而退,就必须做出最后一击。
她却没办法全身而退,她动了心,用了情。不是对谢桓,而是对他身边的那块黑石头——飞蒙。天意难测,却爱捉弄人。清夏也没有明白自己的那颗心为什么就挂在了飞蒙身上,那个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只会静静地站在那里当柱子。
想到柱子,清夏便想起早上起来在床头发现的纸条,上面只写两个字,“杀,死。”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知道时间不多了。所以自己才会偷偷潜入无奕的院子里,趁其不备,取了她的性命,却被谢无奕和她的小相公给发现了。
她没料到的是,他们竟然要她去谢无奕的院子里,这是请君入瓮么。这也把她想得太好对付了。
于是她准备杀死谢桓,趁着谢桓的死造成混乱,轻而易举的杀了谢无奕。结果,她却被一块石头给绊住了,还是黑漆漆冷冰冰的一块石头。这一切都要重新谋划了。
望着不远处荷花榭,清夏调整内息,款款地向院子里走去,八月的风吹起她的衣袂,系在腰带上的玉铃铛发出幽幽地嗡鸣声。
此时谢无奕和慕容曜正在荷花榭的假山石上,看着清夏缓缓走了过来,两个人的嘴角浮现一丝诡笑,好戏将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