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其不意地冒出来一句:我不是他们的亲儿子,我是他们讨来的,他们很可怜,把我抚养长大,我有时很迷茫,不甘心做一个平常的,一无是处的人,我初中没毕业,就想去闯一闯,结果,在南京被判了七年,他们为我流过不少眼泪,我欠他们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花。
我也不由一惊,一副桀骜不驯的他,身后也是这么悲催的故事,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只紧紧攥住他的手,说道:生母没有养母恩,这也许是命,别胡思乱想了,他们视你如亲生,你可不能自暴自弃
他打断我说: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他发动了汽车,拐进他的村子。
我猛然觉得,初次到人家里,又有老人,咱空手不好吧?路口有一家小超市,我让他停一下车,我下了车。
他似乎知道我要干啥,对我喊道:别乱买东西,家里啥都不缺!
我径直走进超市,买了一箱奶,一箱八宝粥。一共花了60元。
他也没再拦我,不管东西多少,最起码证明咱懂事。
这里的房子都是一个造型。
他从最北边的路口朝里走了四道巷子,再越过几户人家,他停住车,对我说:到了。
大门左边是一堆棉花杆杆,大门有点破旧,门框上贴着对联:迎春迎福迎平安:接财接顺接如意!门右边一棵干巴拉矶的枣树,上面缠绕着枯萎的丝瓜秧。
孙玉孔下了车,用手拂了拂头发,对我笑了笑,说:到了。又对我朝前边一排新房子指了指,说:那是我的新房子。我坐牢时候盖的!我没出钱,没出力!
他好像很内疚。
我说:以后多挣钱,让他老两口享享福。亲儿子打爹骂娘不有的是。
我拎着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砰砰地敲了几下门。
里面传来一阵狗叫。
门开了,一个头发斑白老年人眼神显得很浑浊,孙玉孔先说道:这是我爸。
我礼貌地称呼道:大伯好!
我们走进院子,一条大狼狗还意犹未尽地在墙的一角狂叫,被主人吆喝一声,不吱声了。
还没进屋,孙玉孔在门外喊道:老妈,您宝贝儿子回来了!
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看看孙玉孔,再看看我。
我说:伯母好,并递上手中的礼物。
老太太不解,看着孙玉孔。
孙玉孔忙介绍道:他是我同事,单位放假了,今年在咱这过年!
老太太明白了,热情地对我说:来就行,猴拿稿,猴拿稿。
我不知道啥意思,也就没刨根问底“猴拿稿”是啥意思。后来才知道这句话是方言:就是不要拿东西来的意思。
来到屋里,正屋是厨房,一口砖泥砌成的灶正朝外冒着烟,屋里被熏的乌黑,有点呛。地上堆放着烧火的棉花杆杆。
地地道道的庄户人,摊了这么个玩世不恭的儿子,老两口既无奈,也没辙,只能顺其自然。
老太太掀开锅盖,里面溜了一屉馒头,对我们说: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孙玉孔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意思是别介意,村里就这条件!
他对他爸妈说:我们在前屋吃!并拿了几个馒头,拨了些土豆丝,还有点白菜豆腐。
孙玉孔的三间新房没怎么装修,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子,一台电视机,别的没了。
我在他的新房里住了八天,孙玉孔在外飘荡,快到饭点的时候,大伯给我送饭,必定过年,我不习惯露面,初六这天,孙玉孔来了,对我说:走,带你上班去!
我激动不已,问他:去哪里上班?我没身份证!
他拂了拂头发,说道:天信纺织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