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明后退一步,那个求救的女人也仿佛镜花水月般碎裂消散,再定睛看去的时候,画像的一对情侣仍旧幸福甜蜜的依偎在一起。
钟天明抬脚走向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面可能是清晨的一顿早饭,四角方桌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粥盆,旁边的花瓶里,玫瑰花甚至还带着露水,一个女人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用手撑着脑袋,露出的侧脸透着些许忧愁,似乎在为某些事情而烦心。
第三幅画是一个阴暗的巷子,月光让地面的脏水洼泛着些微光,一个衣衫破烂的老男人,手里拿着断了口的啤酒瓶,站在低矮平房的阴影里,看去跟这个世界毫不突兀的一个男人。
第四幅画应该是在赌场,牌桌插着一把带血的刀子,旁边放着一堆颜色各异的筹码,一个男人表情恐惧的被按在桌面,桌子还有着一只断手。
第五幅画出人意料地重归了娴静温暖的画面,画填充满了大量柔软而温柔的金黄色,像是阳光一样的颜色洒满了整个房间,也落到了那个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儿身。女孩儿打扮的像是精致的洋娃娃,但她却是面无表情地呆坐在男人腿。
钟天明很快的从一幅幅画面前走过去。
这些画像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或者也有美满的,但那些看似美满的画面,钟天明总能听见有人的呼救声。
比如说第一幅画面里的女人,第五幅画面里的女童。
之后的画面分别出现了妓女、站台、医院、马车、被缩在床的干净少年、被锁链彻底缠绕至什么也看不见的黑色球状物。
第十二幅画画有一张面具。
钟天明站在那副画面前,转头看了眼带路的面具人。
跟他脸的那张面具如出一辙,甚至连边角的花纹都挑不出丝毫错漏。
面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达摩克面具是主人最喜欢的藏品,您在古堡内所遇到的侍者,都会佩戴这种面具。”
“那我要怎么区分你们。”
“客人说笑了,没有客人会想区分出下人的,我们只需要提供给您使您满意的服务,就算不辱使命了。”
“如果我一定想要区分出你们来,要怎么办?”钟天明认真地看着他。
“客人您真是奇怪。”面具人不解的嘀咕着,“可为您服务需要以满足您的需求为第一要义,所以我也不得不提示您了。”
“除了外貌,能够判断一个人的方法还有很多,比方说我说话的声音,高矮......我想您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说的太详细了吧。”
钟天明感觉对方的回答有明显的敷衍了事意思,却没再摘指他。
沉默片刻后,抬脚走到了最后一幅画前面。
最后一幅画有着冲天的火光,画面的背景是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的村庄,而最前面的,则是一个被用花布包裹着的小婴儿。
“其实对于您来说,解读这最后一幅画才是最重要的。”面具人的突然贴近,让钟天明本能地想要拉开距离,但他还是慢了些。
面具人的手已经将他朝着画面重重推去。
“这最后一幅画,有两个名字。”在从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坠落时,钟天明耳畔最后响起的声音,“希望和绝望。”
钟天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脚下踩着的已经是有些湿润的土地了。远处火光冲天,掀起层层热浪,即使距离很远,钟天明也仿佛在火炉中被炙烤。
他抬起手看了看,没有任何改变。
还可以,这应该是一个独立于世界的小空间,所以说,之前的十二幅画也是不同的空间吗?他感受到的求救,是被困在空间里的灵魂。
可有些画像里,他并未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
钟天明迈开步子,开始寻找在画面中出现的小婴儿,如果火海是绝望的话,唯一能够被称为希望的,只有幼小的新生生命吧。
事实,钟天明并不确定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耗费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了那个在火灾现场还睡的很踏实的小婴儿,直到他将小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对方甚至也没哭一嗓子。
而是很安心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小脑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倒是安逸。”钟天明捏捏他的小脸儿,一瞬间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那是他久违了的亲缘感。
“反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走一步算一步吧。”钟天明抱着小孩子,盯着火焰腾起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从此刻的风向看,那处连片的庄园火势应该是止不住了。今天晚又没有乌云,估计大火过后只能剩下一片灰烬。
画面外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钟天明朝着远离火场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这是很大的一片草地,也许不全是草,从光秃秃的茎秆,还能看见一些饱满的花种,也许这片整理得当的草地,在某个季节会是连片的花海。钟天明并不认识这种植物,所以在他走了几分钟后,开始感觉脑子昏昏沉沉才发现不对。
空气中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钟天明却能通过身体的感觉判断出自己中毒了。
应该是一种慢性的植物毒,难怪小孩子能睡的那么沉。
他不能在这里睡过去。
钟天明用带着的便携刀片在手掌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珠连成串蜿蜒而下,剧烈的疼痛将他的精神拽回来。
钟天明开始加速奔跑。
星星和月亮的光让这个离开火的世界仍旧清晰。
这里比真实的世界看去更加真实。
但这样持续的匀速奔跑并未坚持太长时间,钟天明再度感到头昏眼花,他毫不犹豫地又在手掌割了第二刀。
带入这个世界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可鬼怪的力量也无法克制毒素生效,钟天明只能靠伤害自己获得继续前行的能力。
幸好这片花海不是没有尽头的,在她流出的血彻底染红了孩子身包裹的小被子前,钟天明终于走出了那片死亡之地。
他找到了第一个能勉强落脚的地方,一个被粗重铁链锁起来的磨坊。
作为一个曾经传授林远如何开锁的人,钟天明开这个笨重的铁锁只花费了两秒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