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当初是在十号车站遇见他的。当时我准备离开这里,前往艾特轮埠。”艾弗尔刚开始讲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抖,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似乎已经开了口,就没什么好再犹豫的了。
“那个时候我只有贫民区的一间出租屋住,你猜错了,我原本的条件就不太好。没有能力,没有力气,每天也只是混日子而已。在这里我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帮人代写信。”
“那时候我最庆幸的就是自己曾经念过两年书,但实际,那也是我不敢为自己的一些邪恶想法付诸行动的原因。这里的生活太难熬了,我听人说艾特轮埠是个富有的城市,在地甚至能捡到碎钻石,便心动了。”
“艾特轮埠很远,像是传说故事里的理想乡,但却实有人写出了明确的乘车路线。反正生活已经足够绝望了,在行李被房东打包扔出来之前,我就想去碰碰运气。”
“只有离开贫民窟,才能拥有想要的生活。在到十号站台乘车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钟楚楚一直安静的听着,过程中没有打断过艾弗尔的话。
“我到了挂着木牌的车站,铁轨的灰尘有半根手指那么厚,标牌的灰甚至糊住了字迹,地有着一些凌乱的脚印。但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要知道,十号站台可不在市区里。为了去那个地方,我退租了房子,徒步走了将近三天的路,才到了镜湖。在那里我确实找到了站台,却是废弃的站台。”
“我感到绝望,甚至想直接跳到湖里去——可是我又想,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改变,特意跑到了这个地方,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未免太草率。”
“于是我从白天等到晚,又从晚等到白天。我想着地那么多脚印,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有脚印证明着有人会来。说不准就有谁知道那辆列车的消息呢。”
“食物被吃光了,我直接饮用湖里的水,想捞出两条鱼来补给一下自己。可是那条河里太干净了,别说大鱼了,连水里本会有的卖油翁我都没看到一只。”
钟楚楚不耐烦的拧着眉毛。
这个男人讲述的无用东西有些过于的多了,让她甚至想开口打断他。
可偏偏对方说的每一句看去下一句都能接重点。
“也许你该从发生转折的地方讲起。”
艾弗尔瘫坐在地,“那个时候,我很饿,饿的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无力的躺在满是灰尘的地,半侧着头,眼睛稍微能转动,视野范围除了天空,就是十号车站水面空空的铁轨。”
“不会有车来了,这里早就被废弃了,我会死在这儿。”艾弗尔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瞳孔有些涣散的放大,“当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的时候,白雾突然翻涌着散开,我看到了从雾气中开出来的那辆车。”
“那辆车简直是对我的救赎!列车在我面前停下,可我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走去。”艾弗尔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感到绝望又无可奈何,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也后悔在还能离开的时候没能下决心直接回去,回去过我压抑黑暗的生活。”
“但当列车门打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列车走下来的时候,我就不再后悔了。”
“他给我灌了一杯水,我感觉体力迅速恢复。那真是神迹,只是一杯水,就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艾弗尔对对方给予自己的馈赠表示着毫不吝啬的惊叹,“那样神奇的药品,对方说叫营养液。”
“营养液是那么神奇的东西吗?”
钟楚楚真是受不了这个男人总是讲不到重点的样子了。
她深吸了进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可以重点讲一下那位面具先生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哦,对,我马就要讲到,他对我有多么深远的影响了。”艾弗尔仍旧沉浸在自己讲述的节奏里,并且慢慢出现仿佛屏蔽周围环境影响的症状。
他现在的样子,很像是某种老旧的机器在读带。他像是在竭尽所能的将当时经历的一切通过讲述展现在两人面前。
林远看着地那个男人越发呆滞的眼神,开始感觉出了些不对。
他这个眼神,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够露出的眼神了,更像是某种冰冷没有感情的机器。
林远的手默默拽住了钟楚楚的胳膊,朝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成功打断了艾弗尔的话,林远怀疑他没有再讲述一次的机会了。
钟楚楚不解的瞥了林远一眼,出于对他的信任,没有继续催促艾弗尔将故事再讲的快一些。
“他询问我是否一定要搭乘十号列车,目的地又是哪里。”
“面具先生救了我,于是我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戴着面具的男人声音虽然礼貌,却透着点儿冷,“我看你对未来的规划里,似乎只有你自己。难道你就没有家人或是伙伴爱人之类的存在吗?”
“他引导着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我目前的生活状态,并为我提出了建议。”
“他说他遇到过很多人,也有很多想找到艾特轮埠的人,大半都死在了路,而我这种差点死在开头的人,根本下不了这辆列车。他说我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毕竟我是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人。”
“只要我想,我就能实现那些压在心底的阴暗梦想。他告诉我了一个办法,只要在睡前我思索我渴望实现的事情,全神贯注,绝不让其他任何事情扰乱我的想法,在睡梦中我就能得到想要的解法。”
“他说列车要开了,他即将离开这里。要我发誓,决不将和他见面的秘密讲述给另外的人,他说,我的讲述对于他而言,其实没有丝毫的影响,但他喜欢诚实守信的人。”
“违背诺言的话,我就会按照最开始的方法,迎接死亡......我刚才才吃过早饭,我吃的很饱,我不会饿死的,对吧。”他中插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但像是林远警示钟楚楚的一样,这个男人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像是卡带的磁盘。
艾弗尔脸慢慢荡漾起奇怪的笑容。
“我按照他的说法,躺在两面漏风的桥洞底下,忍受着周围来来往往行人对我鄙视的目光,忍受着周围嘈杂的声响,有小偷偷了贵妇的包在我身边跑过,那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追了两步便追不的原地大喘气,有倒卖典藏书籍的小贩在朝人揽着生意。”
“我努力屏蔽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让自己放空,想着我怎么才能摆脱这种该死的处境。现在我连能够遮风避雨的出租屋都没有了,没人会找一个睡桥洞的叫花子帮忙代写信件,人们的有色眼光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叫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我讨厌这样的社会地位形容。”
“于是我做了第一个梦,当一个救助孤儿的志愿者。没错,就是这样!”艾弗尔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变成污浊混沌的白色,“当一个志愿者,能够拿到补贴,只需要花费时间照顾那些调皮不听话的孩子就够了。”
“更何况,我还受过一定的教育,能够教那些小皮猴识字。我能接触更多更有活力的生命,这比我原先在贫民区过的不见天日的生活要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