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床上睡了一夜,林黎玟睁开眼睛时已是中午。她浑身酸肿,听着过道里人来人往的声音,心中感到漠然又宁静,仿佛迎来新生。
“黎玟!”门忽然被人推开来。林黎玟抬头一看,发现是姐姐。
“一听说你生了,我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薛溪沐坐在旁边,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很是奇怪,仿佛除了替她喜悦,更多的是遗憾和同情。
黎玟抽回被她握住的手,淡淡地说道,似乎并不是在询问她,“姐姐,范翔语是不是死了?”
薛溪沐心中一惊,“你怎么知道的?”她看着妹妹一阵悲伤的沉默,只得继续说道,“他们的武器太落后了,但是范翔语和战友没有逃跑,拼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不是因为遭到埋伏吗?”黎玟奇怪地问道。
薛溪沐发现妹妹的关注点果然和常人截然不同,“不是啊!正面战斗,哪有什么埋伏?”她给她递过来一碗粥,继续说道:“你这小道消息不靠谱啊。”
“那我就放心了。”黎玟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昏迷时经历的一切。这样看来,这一切只是自己现实经历一厢情愿的映射罢了吧!她喝着粥,默默想着,开始思考以后的生活。
“放心了?”薛溪沐听到她这话又是一阵惊讶,看见当了寡妇的妹妹不似平常人那样的悲痛欲绝,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兴许我死了妹妹也不会感到悲伤,只会幽幽冒出一句那就放心了呢?自从收到妹夫战死的消息,溪沐心中的大石头便悬在了空中,一万个翻腾。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担忧妹妹会不会就此对她产生怨恨。她对自己的怨恨还少了吗?从小就那么欺负她,长大了还各种利用她的剩余价值。要是自己是妹妹估计早就恨不得把姐姐千刀万剐了吧?但经过一番思索,溪沐还是决定去探望一下妹妹。
“李博佑去哪儿了?”黎玟奇怪地问道,把碗放在桌子上。
“可能回去睡觉了吧!”薛溪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有一件事,范翔语的遗体,我们没办法运回来了。”
林黎玟点点头,抓住了她的衣袖,“姐姐,你爱过翔语哥哥吗?还是说,他其实一直都是你的利用工具?”
听到这直击灵魂的一问,薛溪沐心中又是一惊,避开她的眼神,岔开话题:“你还是不要太操劳了,好好休息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转到府中的医院去,这样也方便我亲自照顾。”
“别,我还要工作呢!要是上司还有事情找我怎么办?”林黎玟瞪大眼睛,想留住这里的环境,不愿离开。
“工作算什么?你不干了还有别人干,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生活吧!”薛溪沐不想再跟这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怪异妹妹讲话,离开她的房间独自回府去了。
她坐在敞篷车里,感受着凉爽的秋风,看着褐红的落叶飘下,心中一阵悲凉惊叹。妹妹沉迷于工作,那样地认真,感情也比她要真挚纯洁些,不像自己——在府上勾心斗角,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社会地位操碎了心。一路上,她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身边人,利用老同学帮她陷害李绚楠,利用妹夫上战场,利用表哥德伟替她除掉绊脚石,利用敬佩她的丫鬟雨宁监视卫哲然……
回到府中,薛溪沐只感到内心一阵阵的疲惫。她来到卫哲然的办公室,发现卫哲然不在,而冯戴霖在收拾文件,内心升起一种填补空虚的渴望。而冯戴霖也看见了梨花带雨的溪沐,心中升起一股柔情,抱着她用所有能给予的帮助安慰起来。
远方窗外滴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窗户上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薛溪沐扣上淡黄色的花扣,站在窗前用手指轻轻淡漠地画着花瓣的图案。窗外梧桐的样子仿佛变得清晰起来,颜色在雨水的洗礼下更加滋润了。冯戴霖收拾起被两人撞到在地的文件夹,把它们放回原处。“我们应该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他伸手探到窗户旁,胳臂环在她的脸颊两旁,轻轻地推开了窗户。
“我要走了。你忙吧!”薛溪沐对他妩媚地笑笑,提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薛溪沐站在楼下的长廊中,看着花盆上缓缓蠕动的棕色小蜗牛,不由自主地笑了。下雨的秋不是清冷的,而是甜蜜浪漫的。她撑起棕红色的油纸伞,望了望卫哲然办公室那个窗台上摆满花花草草的窗口,回味无穷地踏上了回去的青葱小径。
黎玟被他们移回了这个熟悉的卫府医院,往日的创伤再次回映在眼前。她抱着睡得香甜的小宝宝,无厘头地焦虑着在房间里转悠。本来获得了警局的工作,她的生活找到了寄托,为什么他们两口子又要来徒增她的烦恼呢?卫哲然和薛溪沐伤她伤地那么深,对她为所欲为,而她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有些人,让她怀着对家人般的友善去面对他们,却在不知不觉中桶她几刀。她念他们是家人,但他们是否真的像对家人一般对她相亲相爱了呢?
林黎玟把小宝宝放在另一边,随手拿起了身边的英文杂志翻看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逝者已逝,不管生前如何作恶,后人都应该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她对范翔语又爱又恨,不想再重温任何有关他的复杂情感,不想再提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但如今范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她还应该再装作悲戚的样子去演一番感天动早已厌倦的戏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