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们回来带了些细软,可以顶一些时日的。您老别难过,大家在一起,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从长计议,好吧?”
“嗯,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咱有靠了。”
娘俩儿相携相倚,引着大队人马走进庄子里去。路边野草没膝,茅舍零落,墙垣塌陷,庄稼地里一片荒芜,人马走过时,惊起林中一群白脸山雀噗噗地冲天去。
回到庄园里的头几天,李三娘带着家人修葺屋舍,打扫祠堂,访贫问疾,施粥舍食,抢着时令在地里撒些瓜菜种子,忙得两头摸黑,双脚踮地,几日下来腰酸背痛。凤鸢和巧珠正在屋里给李三娘搓揉着臂膀,一个老叟的声音在门外问道:“请问柴夫人在吗?向老翁有事相告。”开门看时,一个年过七十的老者倚仗而立,脸颊瘦削,须发皆白,目光炯炯。李三娘认得,这是庄子私塾里的向先生,连忙请进屋里,看坐茶。向老翁凭几坐定,啜了一口茶,缓缓问道:“柴夫人,此番回庄里,未见大爷、三爷和柴官人,我老者昏聩,冒昧相问,几位爷儿安好?怎未一同回来?”
李三娘理理云髻,微微一笑,回答道:“向先生,皇帝诏告天下,发兵救援东都,大哥他们都应诏奔东都去了。”
“哎,东都可救与否,老天才知晓啊!”向老翁拄着拐仗,站了起来,“夫人,‘皇天无亲,唯德是辅’,自大业以来,您看天下都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可怜庄里的那几十个后生,此去辽东必无生还之理,留下些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说罢,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屋里的两个婢女。
“不打紧的,向先生,她们自小就跟着我,是贴心的人儿,您有话不妨直说。”
“好,柴夫人,恕老夫斗胆直言----大爷他们此去不应向东,而应向北,到晋阳去同老太爷和二爷会合!”
“向先生,他们不去东都而到晋阳,此话怎讲?”
“夫人,东都因何被围?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呀!前有楚国公杨玄感起事,现在又是瓦岗寨李密得势。在老夫看来,天下纷乱如此,很快将不再姓杨了,而老太爷手握重兵,驻守一方,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啊!大爷他们不往北去而往东行,实在不明智哩!”
李三娘也站了起来,扶着向老翁,眼中满是欣喜,说道:“先生睿智!实不相瞒,大哥他们的确是奔晋阳而去了。”
“好哇,好哇。只是…”向老翁顿了顿,捋捋白须,看着李三娘问道:“夫人可曾想过,晋阳义旗一举,这南梦溪的李家庄园便成是非之地了,如何自保呢?”
李三娘双手捧起茶碗,端到向老翁面前,说道:“先生,这也是近日忙碌之余,我正在思索的事儿,只是尚未明了,还请先生赐教!”
“夫人,这终南山纵横数千里,自古便是藏龙卧虎之地。大业以来,赋重役苦,征伐不断,男儿们不是战死沙场便是逃役山间,就咱南梦溪这数百里内,便有几支绿林队伍出没其中。实话相告,我侄儿向善志便在其中,已有数百人马了,”向老翁看了看李三娘,见她正全神贯注,侧耳倾听,便继续说道:“李老太爷当年为官陇岐,善抚百姓,甚得众心。如今在晋阳高举义旗,只要夫人在这终南山振臂一呼,遥遥相应,百姓必然景从!到时,岂止是这小小的南梦溪李家庄园可以保全,能在大河以西形成气候,与晋阳同进退共荣辱,也未可知啊!”
李三娘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脸涌红潮,退后两步,对向老翁深深一拜,立身说道:“向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娘心中千般敬佩,万分感激。恳请先生出来辅佐三娘,打开天地,经营终南,共赞父兄大业!”
向老者拄着拐仗,看着李三娘,捋须微笑道:“老朽年过七十,已是黄土及项的人了,那堪夫人抬举?只要夫人登高一呼,这终南山中的潜虎蛰豹,自然会弃暗投明,甘愿驱驰的。”
天色向晚,李三娘在门口拜别向老翁,望着老人拄仗远去的背景,心中已有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