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万籁俱寂,阴云拂月,时明时暗。
金明城北,一支数十人的骑队从军营中出发,人衔枚,马裹蹄,穿街过巷,悄然而行,人人皂衣玄甲,黑巾黑袍,个个双眼警惕,小心翼翼。
李三娘执绺徐行,走在队伍正中,抬头看看前面,二十人手持马槊,肩背长刀,圆盾挂鞍,在马三宝的率领下,打头先行再回头顾看,二十名弩手长弓在囊,羽箭负背,腰悬佩剑,跟着申珂相继而进。
这四十人是金明城军中的精锐,无不以一当十,对于他们的箭术及武艺,李三娘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今夜出城,穿过黑石砭侦伺苏吉台,爬坡上坎,一来一往,需要三、四个时辰,其间,会遇到怎样的情形,李三娘心中确也没底。
正抚鞍沉吟时,突然,身后的街衢中传来急急的马蹄声,笃笃向前,由远而近,划破了沉夜的寂静,引得众人纷纷顾望。
转眼间,数骑赶到,李三娘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何潘仁和几名亲随!
何潘仁翻身下马,大步蹿到李三娘的坐骑前,拉住绺头,仰面说道:“公主殿下,苏吉台四处皆有敌军的游哨,暗藏危险,您怎可亲自出城侦伺呢?若有不虞,城中的数千士卒怎么办?两日后的夹击合战怎么办?”
李三娘没有立即回答,一挽鬓发,抚鞍下马,手拽缰绳,看着何潘仁,缓缓说道:“何将军,后日的夜战非同小可,事关北征成败,只凭军图指挥,我心中没有把握,可能会铸成大错啊!”
“可是,殿下也无必要亲自出城啊!我、马三宝将军以及军中众多的将校,都可以前往苏吉台,实地勘察,再回来向您禀报啊!”
“何将军,百闻不如一见啊,哪一次重要的战事,我没有亲临实地呢?何况,两日后的战斗,关乎北征数万将士的命运,我一个人的安危,何足挂齿?”
“殿下,您虽不是军帅,可在北征将士的心目中,比军帅重要百倍!您看看”
说着,何潘仁抬手指着面前的骑队,恳切地说道,“您看看,这些士卒,哪个不是您从终南山里带出来的?您您要是遇到什么不测,军心必然动摇啊!”
何潘仁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寂静的深夜里,清晰可闻,骑队的士卒纷纷瞩目李三娘,黑暗中,瞳仁闪闪,尽显挽留之意。
李三娘侧过头去,浅浅一笑,继而看着何潘仁,说道:“何将军,你的心情,我明白!你看,即将打响的苏吉台之战,于天、地、人三者而言,其中的二者,我们已无优势了,如果再不寻找到有利的地形,那么,此战我们必败无疑啊!”
李三娘见何潘仁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到那时,纵然我这个公主殿下、骠骑大将军安然无恙,军心又如何不会动摇呢?看着跟随自己从终南山里走出来的子弟,就此命丧黄泉,你又叫我如何心安呢?”
何潘仁听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半晌没有答话。
这时,只见马三宝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时,何潘仁把头一抬,拍了拍他的肩膀,抢先说道:“马将军,我的好兄弟,今夜,公主殿下的安危就拜托你了!三军将士,拜托你了!”
说着,何潘仁眼中噙泪,弯腰将拜,马三宝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把他扶了起来,看着面前的这位军中同袍,马三宝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骑队军士倚鞍而立,看到眼前这一幕,无不动容,黑暗中,女弩手的队伍里,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崇山峻岭,沟壑纵横,月黑风高,夜鹄咕咕。
骑队离开金明城,在向导的引导下,抄山间小道,取捷径而行,在黑石砭里蜿蜒向前,时而出没在山谷间,时而现身于山坡上。
丑时已过,夜风呼呼,骑队来到黑石砭的一处山崖上,向下望去,篝火星罗棋布,好似夜晚繁星,帐篷若隐若现,马鸣远远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