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萧之藏这位来自长安大兴宫观文殿的学士,头戴黑介帻,身穿白纱衣,脚登云头屐,虽有二品骠骑将军衔,却是一派儒生装束,双目炯炯,亮如烛炬。
李三娘嘴角一翘,笑道:“萧学士,何来纸上谈兵之说?”
萧之藏抬手一让,躬身说道:“殿下,请上坐,容下官慢慢道来。”
主客入位,萧之藏摸着下颌,说道:“这精骑营的燕翼阵是否能用,完全取决于殿下您的决策啊!”
“哦,是吗?”李三娘颇感意外,眨眨一双丹凤眼,盯着萧之藏等待下文。
“若下官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殿下劳动大驾来到营中,是为众将打算奔袭朔方之事吧?”
李三娘一听,更加好奇,呵呵笑道:“萧学士不愧是我军中的张子房!不错,我今日所来正为此事,你是如何猜到的呢?”
“殿下,”萧之藏双手按膝,缓缓说道,“前日在中军大帐议事时,何潘仁、郝齐平及乐纡等将军曾提出此议,且对霍公的军令有所质疑,依我对他们的了解,或许不会就此罢手,毕竟,何潘仁将军对此处的地势十分熟悉,奔袭一策
也有可行之处啊!”
萧之藏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对面座中的丘英起,这位年青的将军正在连连点头。
“那么,应当赞同他们的建议吗?”李三娘收敛笑容,声音变得严肃。
“是否赞同他们的建议,不应当只看目下的军情,更应当看整个西北乃至塞外的情势啊!”萧之藏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愿闻其详。”
“殿下,我先来请教您几个问题吧第一,陛下派遣太子殿下到边界去,会晤稽胡首领刘汝匿成,您觉得圣意如何?”
“自然是要同稽胡讲和,去除梁师都的盟友,为咱们攻取朔方扫清障碍。”
“那么,您觉得讲和能够成功吗?尤其是在咱们火烧苏吉台之后。”
“这个”李三娘侧着脑袋,想了想,一时答不上来。
“其二,”萧之藏接着问道,“朝廷的使团已经抵达突厥的达尔罕大营,虽然随团带去了大批丝瓷茶叶,但是处罗大可汗那贪得无厌的秉性,这次会得到满足吗?使团在那里,就一定能够确保咱们进攻朔方时,突厥人不会南下助梁?”
“嗯”李三娘浓眉紧蹙,没有回答。
“其三,”萧之藏见李三娘面露难色,便放慢了语速,徐徐说道,“梁师都在西北经营多年,近处与薛仁杲残部,远处同王世充势力均有来往,生死之战,焉能不求助于人?”
李三娘听闻,绷着嘴唇,锁紧眉头,盯着军帐中的那只沙盘,久久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虑当中。
丘英起见状,喉头一动,双唇嗫嚅,想要开口说话,萧之藏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三娘理了理绣花前襟,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沙盘旁边,摩挲着松木镶边儿,片刻,转过头来,对萧之藏说道:“如此说来,霍公稳妥推进,步步为营的军令并没有错?”
“对,没错!”萧之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攻取朔方一役,其关键不在沙场之内,而在沙场之外啊!”
李三娘点点头,喟然叹道:“我明白了!西北各方形势复杂,彼此牵连,若答应众将所请,借地利之便奔袭朔方,就算到了那座城下,也未必能够攻克它,且孤军深入,有被敌人围歼的危险啊!”
“殿下睿智!”萧之藏起身一揖,丘英起也连忙站了起来,抱拳拱手。
“哎”李三娘摆摆手,说道,“若非萧学士点拨,我如何能够拂去心头的这片乌云呢?”
“殿下决心已定,固然可喜,然而,下官担心”
“萧学士,您放心吧,那些将军都是跟随我从终南山里走出来的,我知道如何说服他们,”李三娘笑颜绽放,如同雨过天晴的明媚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