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渐去,天空见晴,光透戈壁,如纱似雾。
战场上,喊杀声并没有随着风沙飘散,反而“呦呦”声大作,飞箭如蝗,弯刀闪光——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稽胡骑兵,同出垒奔袭的重甲驼队前后夹击,转守为攻,在沉重急促的号角声中,迅速合围了玄甲军。
人马扑地,尸骸重叠,鲜血浸沙,血腥弥漫,玄甲军力战多时,人马已损失大半。
尽管心中纳闷,不知冯弇刚刚发起的攻势为何骤停,但见包围圈越来越小,难有突围的可能了,丘英起猛拉缰绳,倒提长槊,环顾四周,大声问道:“玄甲健儿,身处绝境,该当如何?”
“战至一人,玉碎报国!”
“战至一人,玉碎报国——”
剩下的将士发自肺腑地高喊起来,一遍又一遍,震动战场,远近可闻。
这既是主将的激励,也是他最后的命令,唐军不断收缩防线,且战且退,围着主将和军旗,逐渐形成了一个环形防御圈。
纵然以一挡十,骁勇善战,但在对手的重重围逼下,飞矢如雨,乱刀如麻,本已苦战疲惫的玄甲军不断减员,骑手们接二连三地跌落马下,殒命沙场,整个防御圈越缩越小,不过一箭之地了。
形势急迫,危如累卵,丘起英接过亲兵手中的黄底大旗,示意对方上前替补,投入防御,自己则一侧身,将大旗牢牢地插在马鞍底下的槊钩上,然后“唰”地一下拔出佩刀,左手持槊,右手握刀,准备同敌人同归于尽。
野风拂来,战旗舒展,呼呼摆动,“唐”字醒目,丘英起不禁抬头仰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自关中起事以来,自己劝说父亲率领义军归顺大唐,时来已有数年了。这些年来,父亲为官朝廷,久居长安,而自己却有幸被秦王选中,从都尉做起,随玄甲军东征西讨,步步晋升,直至成为骠骑将军——且是大唐立国以来,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家门一时荣耀,军旅前途无量。
身旁的这面军旗,曾跟着自己东出潼关,激战洛阳城外,令王世充所部闻风丧胆;也曾北渡黄河,冲锋在浅水原战场,把薛仁杲部伍打得落花流水;一年前的平定李轨之战,更是所向披靡,犁庭扫穴,威震敌胆。
而今日在这戈壁滩里,却陷入了稽胡的重重包围,形势岌岌可危,或许……丘英起心中泛起一丝悲凉,或许这是此生的最后一战了!
转过脸来,面向长安方向抬头眺望,丘英起攥紧手中的刀槊,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朝廷说,想对秦王说,想对父亲说,然而,看着不断涌上前来的敌人,心中的话语也许只是留给自己的绝唱了,今日唯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方能报效君亲,不辱家门!
正思量着,只见右前方的防御圈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开子,两名部下应声落马,一个腰圆膀阔的稽胡战将挥动月牙弯刀,左劈右砍,上下翻飞,已冲开了防御圈!
在他身后,数十名稽胡骑兵紧紧跟随,挥舞长刀,“呦呦”叫唤,打算趁虚而入。
丘英起见状,怒不可遏,一夹马肚,提槊上前,直取对方。
两人你来我往,刀槊碰撞,火星迸射,令人眼花缭乱,战马交项,奋蹄凌空,扬起黄尘一片。
月牙弯刀沉重如磐,势大力沉;尺长槊灵巧迅捷,挥洒自如,两人在马上攻防往来,招招夺命。
长槊在丘英起手中当空飞舞,好似练带,却划出道道寒光,时而如同金蛇跃起,伺机猛咬;时而如同秋风扫叶,势难抵挡;时而如同赤龙翻身,防不胜防……
十来个回合后,对方破绽渐出,有些力不从心,丘英起瞅准空当,使出一招“沉马压枪鱼摆尾”,先向上虚晃一枪,接着向下用力横挑,对方措不及防,被长槊锋尖洞穿前胸,只“啊”了一声,便弯刀落地,一头栽到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