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一根细细的线条,弯曲柔软地钻进耳朵,而后绕成一团唯美的图景。
孔霄听到的应该是一种轻盈跳脱,但里面却暗藏着令人心生惋叹的感伤。
他就站在门口,没有推门进去,甚至没有向里面看,他忘了睁眼,忘了呼吸,乃至忘了时间。
不知不觉,孔霄在门口站了足有5分钟,当声音落幕,他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卧室里灯光柔和,暖黄的光线下,白漱姚穿着一袭天鹅白睡裙站在地板中央,修长的手指以漂亮的姿势捏着一柄琴弓,腮颊与肩膀之间,是一把琥珀色的小提琴。
人、琴、曲声、光线,这一切完美交融,构成一幅极致优雅的画卷,每一样动人心弦的元素都彼此相接,围成一处仙境,使人悠然迷醉。
当然,如果没有旁边那张酷似岳云朋的脸,一切就更完美了。
白承古就连陶醉的模样都贱兮兮的,几乎破坏了这种美感的99%。
听见开门声,他往门口一瞅,顿时老脸一拉:“龟孙子,你跑我孙女卧室来干嘛?”
“爷爷,我跟姚姚都一个被窝睡几宿了,你又不瞎。”
白承古看样子是想发飙来着,但目光在孙女和孔霄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识趣地走开了。
孔霄耸耸肩,走过去帮白漱姚拿过小提琴,然后把她平放在床上,掏出家伙什开始折腾。
石针在白漱姚小腹上下撵动,孔霄问道:“你刚才拉的是什么曲子?”
“莫扎特的《E小调小提琴奏鸣曲》。
好听么?”
“好听。”孔霄发自内心地说:“没想到你竟然会拉这个。”
“30号的晚会,我们班分到保底两个节目的任务,我想着,正好很久没碰小提琴了,就借这个机会拿出来练练,果然生疏了。”
“不,我没觉得你生疏,拉的非常好听。”
“谢谢夸奖。”白漱姚莞尔一笑:“不过很可惜,没有钢琴伴奏,这个曲子就逊色了一半。
本来系里有一个钢琴弹得不错的女生,但她是别的班的,还要代表她的班级上台独奏。”
孔霄纳闷道:“那你也换一首独奏曲不就好了?”
“我就会这一首。”
白漱姚顿了顿,“我妈就教了我这一首。”
她的语气久违的清冷起来,提到母亲,意兴阑珊。
孔霄是想出声安慰来着,但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不合时宜。
他能理解,作为孩子,被母亲当成垃圾一样丢掉会是什么心情,尽管他并没有从白漱姚嘴里听过一个恨字,但这是因为她从不提起母亲。
有些怨恨无法消解,只能选择遗忘。
但真能遗忘吗?
母与女,是生与被生的关系,一个怀胎十月,饱受分娩之痛;一个嗷嗷待哺,吃着母亲奶水长大。
搁什么忘?
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漱姚一拿起小提琴,不还是能把曲子熟练地拉下来?
真的很难想象她在拉这首曲子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很难想象那个被她叫做妈的女人是怎么把亲生女儿忘了的。
“我会弹钢琴,到时候我给你伴奏。”鬼使神差地,孔霄冒出这么一句话。
白漱姚一脸不可思议,将要提出质疑,但随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选择无条件相信他,在任何事情上。
折腾半晌,孔霄收了针,坐在床边发了会呆。
自打从御县回来,白漱姚的病进入了一个加速恶化的阶段,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弱,刚才拉了会小提琴,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这几天,针灸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上次用半条命换来的药,效果似乎也到头了,现在要稳住病情都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更不用奢望治好。
虽然白承古说她还有三年时间,但这都是推算出来的,病来如山倒,有些东西,谁也说不准。
孔霄真的很怕某天早上起来,她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我饿了。”白漱姚光着脚丫蹬了他屁股一下。
“好,我下面给你吃。”孔霄站起来往厨房走。
“哎!”白漱姚喊道。
“什么事?”孔霄回头问。
“你下面不要太软,我喜欢吃硬一点的。”
“好,满足你。”
......
......
第二天,秋雨没有继续,但夏天的热乎劲却回不来了,一场雨,下得太阳,痿了。
早上,白漱姚没有为了美丽选择冻人,而是提前穿上毛衣和打底裤,比别人早了一个月开始御寒。
收拾妥当,吃完早饭,二人直奔学校。
上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王文兴的,孔霄不敢缺席,规规矩矩地在教室里坐了45分钟。
下课后,他紧忙给宁紫去了个电话。
“喂,姐,帮个忙。”
“啥事?你说。”
“帮我找个钢琴老师,最好家里有钢琴,能上门学习的那种。”
“你抽什么风,怎么突然想学钢琴了?”
“这不月底校庆表演节目,赶鸭子上架嘛。”
“赶鸭子上架?所以就学钢琴?弟弟你这架子有点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