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孔飞是不确定的,表情从刚刚描述那个想象时的欣喜变得犹疑,刚才那一段或许只是他的希望,但他内心对这种希望不敢真正抱希望。
后话题又转到尼采上,对尼采的著作,孔飞如数家珍,谈论当年阅读尼采的著作时,如何心潮澎湃,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说总在夜深时读尼采,读到激动处,放下书,走出房间,立在院子里,想象尼采理想里的人类——超人,咀嚼超人真正的含义,努力想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有一些瞬间,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明晰的生存目标,他将不会再纠结,不会再彷徨。但是这种晰随着白天的到来渐渐变得模糊,好像阳光把现实中的边边角角照清楚了,他的那些清晰的念头又变得渺茫遥远。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激动和清晰的念头越来越摇摆,心里有越来越多想法质疑尼采的理论。开始,他认为尼采生命尽头的疯狂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哀,但慢慢地这种疯狂成了尼采无法解脱的自我束缚,在孔飞心目中,尼采的理论越来越含糊,他的疯狂成了一种打击。
当时,是马克思让我从那种纠结中挣脱出来。孔飞说,马克思的理论大气丰富,但丰富中有种清澈简单。孔飞认为,马克思理论中很多东西是一清二楚的,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让人踏实,特别是规律这个词,那段时间几乎成为他的某种借口,对于历史规律,个人是无能为力的,无能为力是一种无奈,但从某种角度说,也放弃了某种责任。马克思替人类构建了共同的理想,能全心投入这个理想的人,会活得很敞亮。但过了一段时间,孔飞又感觉到不满足了,他认为马克思对历史、社会、阶级的把握是极准确的,但他对个人对心灵的理解却简单直接得接近粗暴,可以说他无法把握人心最隐秘密的地方。他只懂得人群,不懂得人,忽略了有血有肉的个人。
……
孔飞谈了很多类似的理论和人,每一种他都有很独特的想法,但每一种好像都在对他有所启示之后,将他搅得更加迷惑。
周寻感觉孔飞像一个神秘的花园,他被带进那个花园里,花园里有极多的路,所有的路都看不见尽头,周寻走上一条小径,欣赏小径两边的花花果果,赏着赏着,小径伸进迷雾,失去了出口,周寻随着孔飞迷在雾里。于是,孔飞放弃那条小径,从旁横插到另一条小径上,信心十足地走过光亮的一段之后,再次被迷住。这样反反复复,花园的小径蛛网一般,错综复杂,找不到出口和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