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爷子这一族都是从西边远迁到中土的。那时大显尚未立国,整个大地上刀兵四起,群雄割据。无数的百姓浮尸遍野,活人都没有了容身之地。他们一族长相与众不同,所以更是不被任何势力信任接纳,备受排挤,在族人凋零之际,为了保命才会深入这深山。
“多蒙先主恩待,我们一族又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才有了机会在这中原大地,这鹤嘴岭立下脚。”他一对老眼含着浑浊的泪水望向四面群山万壑,“看看眼前这片山田,想想那时,不容易啊!”
水千沫长长的吸了口气。她的目光随着老爷子的目光在四面青葱的绿野上横横扫过,漫山遍野都是圆圆的小叶子在山风中波浪般的荡漾,似在应和,似在酸心。
她任由心情起伏,良久才道,“乱世之中保全自己已是万难,更何况还要护佑一族,您的先祖是英雄。”
老爷子的笑容里带了一丝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道,“先主功成名就,开万世河山之后。我们一族就在这北门安了家,以打猎狩猎为生,闲时也帮着军营打理菜园子,倒得了个菜园子村的诨名。”
千沫莞尔,她那时也以为真是个菜园子,想不到却是个村子的名字。
老爷子所说的先祖就是屠氏的祖先,大显的开国皇帝,他们在这里养精蓄锐,收纳天下豪雄,最后终于一举走出深山,一统天下。想来,这一族从西边来的人也是那时投靠的。
不过,让千沫诧异的是,这一族居然没有似其他开国功臣般封侯授勋,反而甘愿放弃荣华,蜗居在这大山里,默默无闻的安居下来。难道真是他们的先祖有先见之明,懂得飞鸟尽,走狗烹的道理么?
眼前似有杀山血海,成片成族的人不甘心的死去,他们的泪和血又一次染红了他们曾经奋战过的大地,满族的希望随着最后一个人的倒地化为泡影。
而在那之后,千沫的心口不由得一痛,他们水氏从功臣一族被贬为奴族,永世不得解脱。
叹息随风而去,千沫微微垂下眸子,立国之前的事和之后的事,家族会教导,她大概都知晓,可是在立国之后十年之间发生的事,却是禁忌,包括大隐无声无息的立国,他们水氏为何会成为奴族。那是皇家的隐晦,知道的人大多都死了,以至于这些竟成了水氏一直探究的秘密。
山风寒凉,千沫抱着胸口,往事已矣,再想无益。
不知过去多久。
环视四周青山,远处的皑皑白雪顶,一道山门若隐若现。许是看得久了,鹤嘴岭的军营在脑海中清晰起来,雪山前是东门,门前是官道,还通往森林西门通往鹤嘴岭当值的所在北门是菜园子村。背靠雪山,就是天然的屏障,前面是丛林,能阻挡一切来犯者的脚步。军营北面既有无畏一族守候,那么那时南面也一定会有人守护。
“爷爷,南门外有什么?可还有人居住?”千沫随口问道。
“北面是我无畏一族守护,南面是荆氏,那里现在是荆氏的祖业。”老爷子脸上有些阴沉沉道。
千沫登时愣怔,好半晌,才道,“那里岂不是已经荒废了?”
“是啊!再没有人去过。听说门也封了!”老爷子的声音很缓慢,很低沉。
千沫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荆氏的没落与他们咎由自取有关。可是,这菜园子村的人已是这样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了,怎么还会变成这样死的死,走的走的结局。这个村子与荆氏相邻,他们的先祖更是一起共过患难,难保没有关系。
莫非?莫非是皇帝还不放心么?
这样一想,千沫顿时觉得遍体生寒起来。
老爷子猜不出水千沫的想法,只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踌躇片刻换缓缓问道,“姑娘,敢问你的名字?”
水千沫登时一缕神回转,轻轻咬着唇道,“我叫水千沫。”
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再看向她时,目中已是明了,半晌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千沫迟疑片刻,还是据实相告,道,“我在宫里做宫女,这一次是奉旨做黜陟使的婢女,随同大人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