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峭壁间,贴着石头缓缓下降,身体触碰到峭壁草木,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鸟叫。
远处神道上有人影走动,像搬家的蚂蚁,从均州城延伸向山脚。
那是外面进香的香客,有的从河南赶来,跋涉千里,只为跪倒在真武神像,祷告忏悔。
空气湿漉漉的,峭壁很光滑,难以下脚。
道长公鹅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看见灵芝就扯绳子!小心峭壁有蛇!”
齐孟叹口气,默默接受了蜘蛛侠的命运。
山泉潺潺,白鹤飞过山顶,峭壁上有很多缝隙,从山顶冲下来的泥沙,长年累月积聚,偶然会有风或鸟将种子带来,便在此生根发芽,长成草木。
一颗硕大的灵芝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看品相,是百年极品。
武当人杰地灵,天地灵气,遍布灵芝黄岐虫草等名贵药材,历来为医家关注。
用力扯下绳子,上空很快传来铃铛声,绳子停住。齐孟停在一处石凹处,伸手将背篓中的砍刀取出来,凑近那颗巨大灵芝,沿着根部,小心翼翼采摘起来,很快的,灵芝被他割了下来,放在背篓中。
又采了两个灵芝,日头升到头顶,已到中午,其他小孩陆续被拉了上去,齐孟准备扯绳子时,耳边传来低沉鹤鸣。
“白鹤?”
悬在空中,转身并不容易,费力搜寻了很久,仍旧没有发现。
忽然,一颗古松后面,一条红褐色的赤链蛇正昂着头,距离齐孟只有两三米远。
脚下没有着力点,他连忙握紧匕首,目不转睛望向赤链蛇。
“天这么冷,蛇怎么会出来?”
齐孟控制住身体摇晃,以免激怒赤链蛇。
蛇对他视而不见,盯着上方峭壁,蛇身缓缓朝缝隙滑去,鹤鸣声越发急促。
齐孟终于意识到,声音就是从缝隙传出来的。
借着惯性,用力朝松树荡去,试了几次才成功,赤链蛇注意力全在鹤鸣上,没有注意到绳子摇晃的吱呀声。
重新调整身体位置,终于可以看清缝隙里的情况。
果不其然,峭壁里有个鸟巢,用枝叶羽毛编织而成,一只长满绒毛的雏鸟坐在鸟巢中,正用惊恐的眼神望向外面。
“幼鹤,”
白鹤以蛇鱼为食,是蛇的天敌之一,蛇对鹤的恐惧根深蒂固,这条赤链蛇竟爬到了鹤巢旁边,要对幼鹤下手,简直是老鼠噬猫!
一定是幼鹤的父母不在,赤链蛇才敢如此嚣张。
毒蛇爬到鹤巢边缘,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绳子往上拉了下,齐孟差点摔下悬崖,应该是张道长在催促他赶紧上去。
齐孟心里乱糟糟的,一个和他同样处境的小鹤,嗷嗷待哺,却要被毒蛇吞噬,他不能不管。
赤链蛇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将脑袋伸入岩缝,幼鹤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赤链蛇身体弓起,露出森森白牙,准备将幼鹤一口吞下。
忽然,一阵强力生生将它拉出岩缝,赤链蛇扭头来咬,刚出洞穴,寒光闪动,蛇头被刀斩断。
不等赤链蛇反应过来,齐孟用刀柄一拨,蛇头连同蛇身,坠入万丈悬崖。
小鹤发出急促哀鸣,在巢穴蠕动。
失去父母,留在峭壁上,即便不被其他动物吃掉,也会活活饿死。
“真是可怜,你父母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山上让养宠物不?”
绳子向上拉扯,看来张道长失去耐心了,齐孟连忙把手伸进岩壁,摸出毛茸茸小鹤,那鹤也不啄人,耷拉着小脑袋,看起来很是萎靡,大概是刚才被蛇惊吓到了。
“饿坏了吧,给你喂好吃的!”
所谓好吃的,就是张道长每天供应的黑暗料理,只是不知窝窝头是否合白鹤胃口。
把幼鹤用枯草包着,藏在背篓侧边,绳子拉着齐孟吱吱呀呀往悬崖上方縋去。
回到地面,齐孟连忙将三颗灵芝递给张道长,道长瞅他一眼,刀疤微微泛光。
“运气不错,采到三颗!还有颗千年灵芝,”
张道长给大家分了干粮,这次终于吃到了白面馍,齐孟轻轻咬了口,淡淡的小麦香味让他感动得流泪。平日里不屑一顾的白馒头,现在竟成了美味佳肴。
他正要一口吞下时,忽然想起背篓后面的那个小生命,咽下口水,将馒头碾碎丢进背篓中,所幸走在人群后面,也没人发现。
回去的路上,背着背篓,脚趾磨出血泡,他暗暗下定决心,要赶紧离开子孙堂。
“他喵的比叙利亚难民还惨!
王道成帮着扛背篓,被齐孟拒绝,这位小弟今天虽没有体验到蜘蛛侠,不过也没闲着,拉绳子,收拾灵芝,被张道长使唤不停。
“孟哥,灵芝咋这么值钱,要咱们舍命去采!”
“不是灵芝宝贵,是咱命太贱。”
王道成沉默下来,当年他来武当,以为在子孙堂能享福,没想到这么辛苦,比在汉江河上打鱼还要苦。
“想离开不?”
齐孟冲小弟挤挤眼睛。
“咋不想?”
王道成在齐孟面前也没什么心机,无话不说。
“孟哥,咱都有道籍,下了山,能去哪里?均州城不收的,”
道籍是朱元璋定下的户籍制度,各行各业,世代相袭,军户的儿子还是军户,匠户的儿子只能是匠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