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来的时候面上有些凝重,上次小堂叔交给他打理的几个庄子他摸查清楚,里面有几个人比较麻烦棘手,是小堂叔母亲的陪嫁。
他身为姜家人,插手妇人的妆奁于理不合。所以,虽然小堂叔以这几个庄子考验自己的能力,但他也只是指出了问题,并未动手解决。
姜岚看着单子上的人名,眉头攒成一团。
一个个都是奴大欺主的老家伙,惩罚了又显得薄情寡义,伤了旧人的心。不惩罚,就这样子打着国公府旗号作威作福,到头来惹来的血账若是被有心人拿捏,大厦将倾。
无论如何,日久必定生乱。
“这个枫叶山庄的薛大富是夫人的陪嫁,如今在庄子是个‘人物’,”姜武微瞟了一眼姜岚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只是皱起眉梢,心下便有了计较。
“说是‘人物’,其实也是仗着往昔主子的情分,又有些个手段,这些媚上欺下的活计十几年来并未少干。”
“十几年的积淀,他手下聚集了不少的人,在庄子内外横行霸道,说一不二,还放印子钱……”
姜岚看着单子上列出的那个叫做“薛大富”的家伙这些年干的事,收成不好之时大放印子钱,利滚利滚利,到最后逼得庄户上的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倒真是个杀人不沾血的家伙!
“你准备怎么办?”
姜武拱手,“那薛大富虽然不仁但毕竟是夫人陪嫁里的老人,不好做的太过。”
“那薛大富的卖身契如今还捏在小堂叔手里,不如,收了他的身家,打个几十大板,然后叫人牙子发卖了去,至于之前薛大富放的债……”
姜武看向自家小堂叔,他核查过薛大富这些年打着庄子的名义发了不少的债,数量可观,后面半数进了薛大富的腰包,还有半数尚未收回。
这些钱都是用庄子的利益发放,损失的是小堂叔的银两。
见姜武停顿,姜岚看过去便是一副踌躇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那些债消了吧,为了些银子不值当。”
姜武叹了口气,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真让他做到小堂叔这个份上,怕是不行。毕竟那刨去利息好说歹说也有将近几万两的银子,且都是用庄子的收益赊出去,说到底都是庄子的银子。
若是收齐,自己的江南之行,早就有着落了。
“不过,那个薛大富先不要处理,待我去看看。”
说完,姜岚望向窗外,大雨初歇,惊蛰春分,倒是去庄子游玩的好时令。
“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两匹快马。”
“是,小堂叔。”
枫叶山庄,说是建康郊外,骑上马倒也没花多少时辰。
时至午初,一眼望过去不少人家冒着炊烟。
姜岚与姜武下了马,走在道上。
出来前,姜岚特意换了件五成新的窄口胡服,腰间除了装着神袋的香囊,别的什么也没带。
倒是穿着锦衣的姜城分外惹人要求,在一旁的姜岚倒像是成了他的侍从。
初春时节,田间都是些抢着春耕的庄稼汉子,偶尔得见一两个不足六七岁的小娃娃奔跑在田间,手里提着瓦罐走在田埂上。
田埂凹凸不平,瓦罐里的水也跳得欢快。
姜城跟在姜岚身后半步,这是规矩,亦是尊重。
“这千亩良田都是庄子的?”
姜城点头,“这些都是陪嫁的良田,一并归到了山庄,今年看着天气大好,今日又下了场春雨,想来定是一个丰收之年。”
“前几年如何?”
“前几年……”姜城摇头,“接连大旱,收成不好,庄户上交得上租子的不足一成。”
“若是平常人家会怎么办?”
“会酌情减少租子来养庄户。”
看着姜城不假思索地答道,姜岚转头又问,“那那个蠢货干了什么?”
“……他上报了灾荒,世子爷酌情见面了租子,然后那人欺上瞒下,依旧照收不误,特别是去年灾荒闹得吉凶,这租户一半以上的人不得已都借了薛大富那贼子的债。”
姜岚深吸了一口,暗叹道:果然还是凡人会玩,这般心思,比起九曲笼更精巧。
“找户人家问些情况吧。”
姜城点头,在前面引路。
姜岚跟在后面,庄户都是附近村子的人。村子里的屋舍依山而建,每隔几步便是一户,倒是繁盛。
想来在没有这个薛大富为非作歹的时候,这里因着枫叶山庄倒是富给富足。
钱财总是让人眯了心智。
姜城将姜岚领进了一户人家。
主家姓刘,邻里街坊都称呼一声刘老哥。
如今刘老哥带着三个儿子下地,家里就他媳妇王氏一人在灶间做饭。
姜城像是来过这里,那个王氏对他很熟悉。
见他们二人来讨碗水,立刻从里屋里拿出两个灰色泛白的瓷碗来给二人舀水。
“家中没有茶叶,咱家的井水清甜,恩公老爷莫要嫌弃才是。”
那老妇人面色发黄,脸上丘壑纵横,看着得有五十来岁,但姜岚观其骨龄,不到三十五,到底是岁月磨人。
不过,“恩公?”
看着小堂叔以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姜武一脸尬色,端着另一碗甜水递给姜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