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在萧君彦的背影上,逆着光将他的身形衬托得越发挺拔,阿灼看着他那审视的目光,越发的心虚,知道他定是注意到自己的这个细节,但又不好解释,便侧目回头去看那几个仍在呆愣的侍卫,轻斥:“还不把你们大人送回去?怎么,留在这受死吗?”
那方侍卫才连忙将陈政南扶起,此时的陈政南已然是力竭而昏,满脸是血,极其可怖。
阿灼看得心慌意乱,便别开了头去,准备折返,萧君彦已经徐步赶了过来,问道:“方才你威胁了他什么?”
阿灼笑笑:“王爷不是不插手此事么?”
萧君彦噎住,这是阿灼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公事上不让他管,他也无意限制她,可是看着她这神色,总觉得又什么不对劲儿,可是又不好多问,萧君彦抿了抿唇,只得作罢:“走吧,送你回去。”
阿灼却道:“现在就回去多无趣,王爷有没有兴趣去河边走一走?”
萧君彦挑眉:“河边有趣?看难民么?”
阿灼不置可否,径直拉了他的袖子,朝河畔走去:“王爷到了就知道了。”
萧君彦失神的看着阿灼毫不客气的拉住自己袖子的手,面容上微微一漾,说不出的愉悦,显然对她这无意中的举动很受用,更因她不容置疑的方式而欣喜——是拉走他,而不是同他商量。
两人徐徐在河边走着,萧君彦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些侍卫,回味起方才的一幕,阿灼心里说不出的困闷。
仿佛感受到阿灼沉重的心情,萧君彦略作安抚道:“任何地方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天下才需要仁君。”
阿灼品析着,隐隐觉得萧君彦这话中似乎对景帝还含有了些许不明的诟病,回望了四周繁杂的人,不禁微微皱眉,她向来觉得萧君彦冷静克制,原来也有这样忍不住说出自己心声的时候。
但的确,便是因为景帝太注重帝王之术,太想要杨溯与萧君彦互相制衡,保住他的帝王之位,才会给了杨溯越来越多的机会,让他可以为所欲为,以至于势力一直扩大到南方,民不聊生。
阿灼失神间,萧君彦已经徐步向前走去,神情阴郁。
两人走着,原本晴好的天气却忽然阴云密布,下起了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了身上。
南方多雨,因此身后的侍卫也时常替萧君彦备着雨具,见此,阿灼忙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把青白相间的青墨油纸伞跟在了萧君彦身旁。
萧君彦微微侧目,脚步虽未停下,却也慢了不少,以让阿灼方便跟上他,尔后,又忽然伸手接过了那把油纸伞,清凉的指尖触碰到阿灼素白的手背,让她不由微惊,没来得及松手便又被萧君彦覆上的大手险些攥了起来,顿时耳畔一红,仓惶将手指收起。
萧君彦淡淡一瞥,没有说话,只是举着那把伞,同阿灼徐步走在湖畔,伞身微斜,偏向阿灼那一端,而他的身上却悄然湿了大半。
因着细雨,街道上一时空旷了许多,也安静下来。
平湖烟雨,两道身影相伴而行,男子清尘高雅,女子秀丽恬淡,一时仿若画中仙。
不经意间又想起三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也是这样大雨,她将手中天青色的玄墨油伞递给他,遮住了他半身泥泞。
如今,她依旧站在他的身旁。
似曾相识的画面。
萧君彦扶着伞柄的手不由紧了紧。
阿灼侧目看向萧君彦眉眼间那一丝淡淡的笑意,透过河畔朦胧的水汽,带着说不出的好看,不由让她怔然,恍若触动了什么隐秘的心事。
萧君彦淡淡回眸:“怎么了?不是到了就知道了么?不会只是来本王来淋雨的吧?”
阿灼这才回神,略略勾唇一笑:“王爷跟我来。”
萧君彦跟在阿灼一侧,却没想到阿灼拉着他去的地方竟然是位于河畔不远处的一个食肆,说是食肆也是酒楼,白天做生意,早上卖些糕点、汤包、馄饨等吃食,因着萧君彦爱洁,阿灼特意选用了一处高一点的雅阁,可以望尽黎郡的半边山水景象以及难民遍地的惨状。
此处离他们那日入城之地很近,酒楼林立较多,生意冷清,只有些许客人。
阿灼点了一堆热乎乎的吃食,就着半边风景,吃着馄饨,认认真真的用着,丝毫不顾萧君彦一脸惊奇的目光。
是了,向来从容有度、泰山崩了都不改颜色的萧君彦此时正一脸惊奇的望着阿灼,见她吃得认真又不忍打扰,却实在不明白就在方才那样的血腥场景之后,她怎么还能这么有食欲。
反倒是阿灼见萧君彦不动,狐疑道:“王爷怎么不吃啊?这南方的早膳很好吃的,快尝尝!”
说着,阿灼拣了一个灌汤包放到萧君彦的碗里,然而做完之后,忽然想起她用的是自己的筷子,忙又从旁边的竹筒里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打算重新给萧君彦拣一个吃,边拣边道:“我忘了要再拿双筷子了,王爷等下——”
然而阿灼话还没说完,却见萧君彦已经将她方才用自己筷子拣过的汤包吃下了。
阿灼目瞪口呆:“王爷,刚刚这个汤包,被我的筷子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