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以石生素来谨慎,更是修道多年,久经险难的人。听了这种怪声,兀自觉得心旌摇摇,入耳惊悸,几乎便要脱口应声。
幸好音到嘴边,未及吐出,石生忆起恩师纪宁事前的再三嘱咐,万一元神出窍之时,能够听闻的到声音,便是魔来
临。
他连忙潜心默虑,镇慑元神。
石生起初闻声知警,甚为谨慎。一会工夫,怪声忽止,明月当空,毫无形迹。正当他揣不透是何用意之时,忽然东北角上顿发巨响,惊震地,恍如万马千军杀至一般。
一会又如雷鸣风吼,山崩海啸,和那二次巽地风雷来时一样。虽然只有虚声,并无实迹,声势也甚是惊人,惊心动魄。
眼看万沸千惊似是要袭到面前之时,忽又停止。石生刚将心放下不久,那东南角上却又起了一阵靡靡之音。起初还是清吹细打,乐韵悠扬。
不过一会。便百乐竞奏,繁声汇呈,秾艳妖柔,荡人心志。
不仅是这里淫声热闹,那西南角上同时也起了一片匝地的哀声,先是一阵如丧考妣的悲哭过去,接着万众怒号起来。
石生用耳听来,恍如孤军危城,田横绝岛,眼看大敌当前,强仇压境,矢尽粮空,又不甘降贼事仇,抱着必死之心,在那里痛地呼,音声悲愤。
响有一会,众声由昂转低,变成一片悲怨之声。时如离人思妇,所思不见,穷途涯,触景生悲时如暴君在上,苛吏严刑,怨苦莫诉,宛转哀鸣,皮尽肉枯,呻吟求死。
这几种音声虽然激昂悲壮,而疾痛惨怛,各有不同,但俱是一般的凄楚哀号。尤其是那万众民的疾苦之声,令人听了酸心腐脾,为此肠断。
石生初听风雷杀伐、委靡淫乱之声,因是学道多年,心性明定,还能付之无闻。及至一听后来的怨苦呼号之声,与繁音淫乐遥遥相应,不由满腔义侠,轸念黎庶,心旌摇摇,不能自制。
幸而他深知此乃幻景,真事未必如此之甚。这同情之泪一洒,便要神为魔摄,功败垂成。只是那声音听了,兀自令人肌粟心跳,甚是难过。
石生正在强自挨忍,群响顿息。过一会儿,又和初来之时一样,大千世界的无量数的万千声息,大至地风雨雷电之变,至虫鸣秋雨、鸟噪春晴,一切可惊可喜、可悲可乐、可憎可怒之声,全都杂然并奏。
陆蓉波和金须奴道行较高,虽然也能一样听见,因是置身事外,心无恐怖,不虞魔侵,仍可自行盘空保护,以防魔外之魔乘机潜袭。
诸人一听众响回了原声,连忙望见石生。见他元神所化的人,仍悬空际,身外白光环绕,光辉不减,便知第一番的魔伎俩已穷。
果不其然,不消顷刻,群噪尽收,万俱寂。
石生未及庆幸无恙,便见缤纷花雨,自而下,随着云幛羽葆中,簇拥着许多散花女,自持舞器,翩跹而来,直达他的坐处前面,舞了一阵,忽然不见。
紧接着又是群相杂呈,包罗万象,真叫人见了,不禁目迷五色,眼花缭乱。
不过石生道心坚定,看到那至淫极秽之处,视若无睹。
没过一会,万幻皆空。
不等石生反应,他的鼻端忽然闻见一股异味。时如到了芝兰之室,清香袭脑,温馨荡魄时如入了鲍鱼之肆,腥气扑鼻,恶臭熏人。
这地间的各种美气恶息,依次袭来。其中最为难闻的是,在一股暖香之中,夹杂这一股极为难闻的骚膻之味,令人闻了,顿时头晕心烦,作恶欲呕。
石生无奈之下,只得反神内觉,强自支持。
霎时间,他的鼻端去了侵扰,口中却是顿生异味。酸甜苦辣咸淡涩麻,各种千奇百怪的味道,一一生自口内,无不极情尽致,那一样都能令身受者感觉到百般的难受,一时也之不尽。
等到石生的口中受完罪后,他的身上又起了诸般征兆:或痛、或痒、或酸、或麻。时如春困初回,懒洋洋地,情思昏昏时如刮骨裂肤,痛彻心肺。
这场魔难,因为是己躬身受,比较以前所受的诸苦,还要更加厉害。
千般痛痒酸麻,石生好不容易才得耐过。忽然情绪如潮,齐涌上来,意马心猿,怎么都按捺不住。以前的,未来的,出乎料想之外的,一切富贵贫贱、快乐苦厄、鬼怪神仙、六欲七情、无量杂想,全都一一袭来。
此念甫息,他念又生。越想静,越不能静越求不动,却偏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