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性子温和懒散,鲜少与人有纠纷,也不爱出城玩。侍卫跟着他,日子过得温淡如水。
今日临时跟着四福晋一趟,算是看着热闹了。满脑袋的兴奋,等着看年羹尧怎么道歉,四福晋怎么责骂他呢。四爷却说绕路。
怎一个失望?
怎一个遗憾?
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方才过来的侍卫拉着马,站在了先前那名侍卫旁边。二人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相互偷偷地递着眼色。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车内传出苏樱的声音:“向前走。”
侍卫们心中一喜,翻身上马。
看戏去喽
诗雅轩里的人,全涌在了门口。路上来往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路中央的那个人。
没有说笑声,
只有低低的切切私语。
年羹尧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背了一枝荆条。腰杆挺的笔直,双手托着一只朱红色的木匣子,举到齐眉处。
一阵寒风吹过,撩起单薄的衣角,露着腰间麦黄色的肌肉。
寒冬腊月天,路人穿着棉袄都觉得冷。
年羹尧两鬓的汗水,弯弯如溪,流到眼角处,浸进了眼里。
酸酸涩涩。
站在路边的张廷璐急得直挠头。
初时,他想的是让年羹尧跪下来,向胤禛和苏樱叩首认罪,年羹尧若是不愿意,低头诚意认罪也行。
年羹尧的口才好,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定能求得原谅。
如此一跪。
张廷璐才意识到,也许情况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年羹尧是多骄傲的人啊。去年跟吏部陈尚书家的大公子闹掰那次,明明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最后硬逼着陈大公子向他道歉。
不道歉不行呀,他见到人家就冷嘲热讽,踩别人话里的小尾巴。
陈大公子虽然没有官职,他老爹陈尚书可是朝堂上从一品的实权派,管着官员调动安置的。
张廷璐挠了几下头,又去摸下巴。
唉,找的啥事嘛。
默默地对天对地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别人的事了。
焦虑急躁的时候,听到了清亮的银铃声,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枣红色马车,自西边驶来。
三品以上官员的马车上会挂银铃,借以提醒路人,早早避路。
不知情的人琢磨,此人许是跪的就是车里的人?而诗雅轩里的人,在心里暗呼:来了来了
马车越来越近。
眼看着马蹄要踩着路中央的人了,旁边的人,却都不想让路。
让路的话,马车稍一调头,就跑了。
那还怎么看戏?
反正要踩首先是踩路中央的人,不可能避过路中央的人,去踩旁边无关的人。
马前蹄离年羹尧还有一步的距离,驾驭双手一勒,四蹄扬起,又稳稳地落下。
年羹尧看马车停稳了,把手里的木匣子像对待宝贝似的,小心地搁到他右边,在马首下,咚咚咚的叩头。
“奴才年羹尧向四爷四福晋负荆请罪,奴才愿入四爷门下为奴,泣血恳请四爷四福晋原谅”
啊?啊?!!!
此时“震惊“一词,不足以形容张廷璐此刻的心情。
入府为奴,那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家奴是主家的私人财物,若是主家不放人,他将来的儿子孙子都是府里的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奴才。不能参加科考,不能为官,跟原来的家里也断绝了关系。
聪慧如年羹尧下这么大的血本,这是为何?
张廷璐突然想到了,以年羹尧胆识野心,他是什么都敢去想的。这是对四皇子做了最大的衡量,而他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么一想,此时入府为奴,是保命的唯一办法。
张廷璐惊慌了,自己可是也跟四福晋有过结。接着又庆幸,当时自己只是招架,手指头都没动。自己是纯挨打的一方,是受害者
张廷璐思绪翻滚的时候,年羹尧方才的话,已经重复了四遍,额头上也汗水也变成了血渍。
车内的苏樱软声问:“爷,行了吧?让他滚吧?宫里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胤禛阴着脸说:“让他叩够一百个头再说。”
苏樱连声说:“不行不行。看似是惩罚别人,其实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太难熬了。”
说着推开了车门,探出半个身子,端着一张平静的脸色,语调温柔地说:“出城向南四十里德水镇朱家庄,你去找一个叫戴铎的管事。”
“那里正在建学堂,先去搬一个月的砖。后面怎么处理,等四爷发话。”
“以后要时刻记着人间那无情。那是四爷诗作中的其中一句,人生在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给人留有三分情面。这三分情面是给自己的后路。“
苏樱对旁边的侍卫看了一眼,又朝年羹尧的方向递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机灵的很,赶忙把马丢到一边,其中一人快步跑去把木匣子拿过来,递给苏樱。又转身回去,同另名侍卫一起驾着年羹尧的两只胳膊,把他拖到了路边。
并对众人说:“都让路。“
看热闹的迅速退到两边,
大路宽敞。
胤禛从车窗口探出头,冷目如冰箭扫向年羹尧,“在这里跪到明日早上,再去朱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