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郭永坤撒着猫尿,告别了吴荣。
不是舍不得,而是……
羡慕嫉妒恨呀!
心情很差,得喝酒,昨天没喝到位的,今儿个给它补回来!
想着,郭永坤就哧溜杀到下里湾,会他的酒友了。
“你陪我喝酒!”
“你有病吧,马上就太黑了。”苏柔瞅着天色说。
过去倒还没什么,反正已经黑到没边,加点墨下去,还是那么黑,但现在不同……
她可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还是教小朋友的。
得注意点形象。
再说,以前这位虽也常来,但太阳睡觉前,肯定会走。
不像今天,月亮都快起床了。
“确定不喝,那这瓶茅台我可就拎走……”
“喝!”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狼狈为奸这么久了,郭永坤岂不知道姑娘的那点好爱,第一是书,第二是酒。
毫无免疫力。
“哪来的?”
“省领导的公子送的,咋样,可以吧。”
“切,不就是那个吴荣么。”
“吴荣怎么了,货真价实的官二代啊,你敢瞧不起?”
“不稀罕。”
“哈哈……”郭永坤顿时笑了。
就喜欢这性格。
“这么好的酒,那你得炒俩菜呀,不然干喝多没劲。”
得,姑娘还矫情起来。
“有菜?”
“还有二两醋泡的花生米,半斤没人要的猪肋条,够不?”
“哟呵,看来你爸妈给你寄了不少钱,生活水平直线提高啊!”
“要你管。”姑娘腮帮子一鼓,吐了吐红艳艳的小舌尖。
大爷的,你再吐下试试?
邪火突起,十分难受,郭永坤也只能对着灶台发泄,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从小橱柜里取出那半斤猪肋骨,正和他心意,肥膘子肉谁吃呀,就算身体渴望,心里也抗拒,根本下不了嘴。
打算做一道烧肋条。
话说姑娘的小康生活,也在情理之中,不看看她父母干啥的,教授嘞,还是打啵!
眼下全国工资最高的一拨人,任何职业,都不能超过他们的薪资标准。
你歌唱得再好、戏演得再骚、兰花指扣得再妖艳……没用!
只可惜啊,维持不久……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再加上郭永坤也想喝,于是……一下就多了。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嗷~走在,无垠的狂野中,嗷~不为别的……”
姑娘目瞪狗呆,望着跪在凳子上,翘着屁股,望月而啸的郭永坤,心想,这就是原形毕露吗?
“啥歌?”
“北方的狼……啊。”
残存的理智告诉郭永坤,这歌好像还没问世呀。
完了,露馅啦。
果然喝酒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我自己写的,你以后如果听到,那就是我卖掉的,正有这打算。”
“你还会写歌?”
姑娘一对眸子瞪出黑玛瑙。
“那可不,信手拈来,信不?”
“再来一首。”
来一首就来一首……来啥呢,太骚的肯定不行,譬如什么嘻哈、蓝调,得怀旧点,那就……
“流浪的人啊,在外想念家……”
没由来的,郭永坤脑子里就蹦出这首歌。
而那苦情的声调一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就变得有些伤感。
“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
“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
“把我的泪吹下……”
唱着唱着,两行浊泪,顺着郭永坤红彤彤的脸颊,缓缓滑落。
姑娘见此,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他真的想家啦。
“你别这样,我听说政策快了,有些地方不少知青,已经返城了,再等等。”
“等不了。”
“你75年过来的,不也就5年嘛,我还74过来的呢。”
“我是75过来的?不,我不是……”
“啊?你明明……”
“你不懂。我离家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我妈的饭是啥味道,我哥是不是还那么混蛋,我姐的书架还有没有空格,小妹还爱不爱吃巧克力雪糕了……”
姑娘确实不懂,五年虽不短,但应该不至于变化太大。
“妞,给大爷再倒一杯!”
姑娘怔了怔,却并没因这句轻浮话而生气,只是捂住酒瓶口,道:“你不能再喝了。”
“求醉一次行吗,这样我就可以啥都不想,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姑娘张了张嘴,很想问一句……但你睡哪呀?
可终究没说出来,犹豫了一下,给他斟满。
郭永坤醉了,酩酊大醉,以至于有点龌龊念头,身体也不允许。
简而言之,不省人事。
姑娘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到床上,然后就坐在旁边,静静望着他,望着他眼角那滴,挥不干的眼泪……
红唇轻咬,下定一个决心。
翌日清晨。
郭永坤六神归壳,闭着眼睛一个翻身,先在床上做了几个俯卧撑,然后才睁眼……
“咦?”
这是哪。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
“醒了?”
我去……
七魂复体,郭永坤终于意识到,当前是个啥状况。
他居然在苏柔这里,过了夜,那他……
“我……没……”
“什么都没,你昨晚喝醉了,我去金宝队长家,陪婶儿睡的。”
“确定?”
郭永坤瞅着姑娘一脸的倦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那为啥不是刘金宝把我扛走,陪他睡?”
“因为……你到底起不起啊,我送你回家。”
姑娘抓狂了,也在情理之中,但后面那句,郭永坤认为应该是幻听,宿醉的后遗症。
“你刚说啥?”
“让你赶紧滚起来。”
“后面那句?”
“送你回家。”
郭永坤撇撇嘴,“苏柔,这大清早的,可一点不搞笑。”
“谁跟你搞笑了?”
姑娘白眼一翻,细声道:“我有办法让你回家,去不?”
郭永坤依然没当回事,下意识问,“去哪?”
“医院。”
这下他眼神亮了,因为道听途说过一些消息,某些地方知青为了返城,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蒙骗医生,开具身体抱恙的证明……
那大队不放人也得放呀,不然……死你这。
就你问怕不怕?
“你真有法子?”
“走不走?”
必须呀!
郭永坤顿觉生活充满希望,人间充满真爱,屁颠屁颠跟姑娘下了山,脸都没要。
按姑娘所说,必须得去县医院,郭永坤不疑有他,因为这样才感觉靠谱。
先返回前头山,取了大凤凰,顺便刷了个牙,然后就载着姑娘,呼哧杀向县里。
“你……最好抱着我。”
速度七十迈啊,风驰电掣,郭永坤不得不提醒一下。
姑娘很大方,根本没犹豫,就给他上了腰钳。
郭永坤心里美滋滋,想不到姑娘看着瘦,却挺有料。
一路哼着小曲,咿咿呀呀。
“对了,不会很痛吧?”
他可听说了,有些狠人兄弟,那是真的狠哪,吞钉子!
你敢信?
“不痛。”
“确定?”
“好好骑车,你摔一脚更痛。”
“那我就信了。”郭永坤心情越发舒畅。
到县里确实有点路程,大凤凰虽骚,但那种速度感,毕竟是这个年代人的标准,而他,可是轰着大野牛的人。
他都怀疑姑娘睡着了,因为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股温热,那明显是小脸蛋搁在上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