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把表格填好交给值长,田暮雨趁机大概翻了翻,不出她所料,大家无一例外地在“取消送餐,每月餐费记入工资”一栏里打了对勾。这种选择无疑是众人在无数次失望后的无奈之举,也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但照值长话里的意思,却未必能够执行,估计厂里还是会出个折中的方案,必须让“肉烂在锅里”。
一星期后,后勤服务部关闭了所有职工食堂,把个体承包户清理出厂,将送餐任务全权交给厂办宾馆的餐饮部负责,就此,全厂职工的吃饭问题都只在一处解决,再没有选择的空间。
田暮雨和同事们对这种“一刀切”的做法当然是抱怨连连,可又有什么办法,理论来理论去,得到的却是最不满意的结果。大伙儿都看得明白,厂里这么做,既把贴补外来户的那部分费用省了下来,又把工人们的伙食费留在了自家口袋,一举两得。尽管每天给一线职工送餐是麻烦些,但总体来说还是省钱又省事的,既断了闹事者的退路——你爱吃就吃,不爱吃饿着;又不用再跟承包户谈价钱讲条件,帮他们解决各种问题矛盾,怎么考量对厂子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之前有老师傅预料到可能会是如此局面,彼时田暮雨还将信将疑,这下她才心服口服,只怪自己还是太年轻,想事情太过简单片面了。主动决策权终究不在工人们这边,大家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
田暮雨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无能,荒唐可笑,对生活的挣扎反抗从来都是力不从心,本就是个再庸钝不过的人,偏要佯装强者姿态,骗别人骗自己,骗得过一时,骗得了一世么?
下了班,正赶上儿子放学,田暮雨见米饭蹦蹦跳跳地从学校里出来,立刻收拾心情换了幅面孔,微笑着说道:“米饭,几天没见想我没有?”。米饭歪着头问:“妈,你这些天去哪里了?”。田暮雨怔了一下,马上想到纪鸿升仍旧没跟儿子讲实话,不由咬咬牙,“先回家,回去再告诉你”。
其实田暮雨这些日子根本没考虑过怎么向儿子开口,她总认为米饭应该足够坚强,事已至此,早知道早接受,尽早适应父母和他相处时,总有一方不在场的状况,虽然残忍,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