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件事情,其实楚云暖是有些犯难的,原本以为蔡桓才是最不好处理,可是现在看来,把蔡桓捞出来甚至是官复原职都有可能,只是周家倒是有些难办了,关键在于周伯彦的想法,是舍还是留。赵毓宸一死,北堂不得不反,而爱子惨死,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慰藉真心疼爱赵毓宸的一颗心,与太子遇刺身亡有关的人一个也活不下去,依照永乐帝心狠的程度,只怕是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周家既然先有下毒谋害太子的前事,又怎么可能撇得清干系……故而楚云暖的表情分外奇异,她是绝不可能放弃让赵毓宸之死打击北堂这件事情的,只是周家,罢了,大不了到时候她多花费一些功夫吧。
楚云暖的表情变来变去的,赵毓璟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楚云暖当然摇头,她哪里能告诉赵毓璟她不听他劝,还是拿着赵毓宸的命来给北堂做筏子,北堂不除她寝食难安,这一次她也就只有不和赵毓璟商量了。
赵毓璟自然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信楚云暖如同相信另外一个自己,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两人之间出现了第一个无法控制的裂痕。“五日后就是太子的宴会,到时候雍王也会来,叶良城周家送过来的粮食你可以和他商量。”
说到雍王赵毓珏,楚云暖多嘴问了一句心中的疑惑,“你和雍王关系很好?”
“雍王。”赵毓璟难得迟疑了一下,好半天才笑道,“他是嫡长皇子,哪儿能跟我关系好。”话是这样说,可是赵毓璟知道,事实是他无法向楚云暖描述他和赵毓珏的关系,在没有和赵毓珏接触之前,所有的皇子都是他夺位之路上的敌人,可在认识赵毓珏之后,他却突然间发现赵毓珏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一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是的,兄弟,他从来没想过,皇室中会有人把他当做是兄弟,可惜就算这样,他也会去争去夺。或许这就是出生于皇室的悲哀,争是死,不争也是死,争一下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他也想过若不是生于皇室,他或许能和赵毓珏成为真正的兄弟,而不是现在这种亦敌亦友的状态。
看赵毓璟这般纠结的模样,楚云暖倒是对赵毓珏这个人好奇了,一个爱听戏、甚至亲自上台唱戏的王爷,一个原本荣耀加身的嫡长皇子,一个大齐在天下一分为二时安内的摄政王,无论出自于哪里都让她万分好奇。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这几日楚云暖也没有四处奔波,在那天打定主意后,她连原本计划去监牢看蔡桓的事情也没有去做,整日整日的在别院里发霉。宴会这一日,拿到请帖的客人们早早就到了,众人皆是盛装出行,香衣美鬓,浅笑迷人。宴会举行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清河郡主的郡主府,清河郡主是永乐帝胞妹阳婀公主的小女儿,十五岁后由永乐帝赐婚嫁给了南堂二流世家之首的何家大公衣何韬为妻。在南堂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当属何家最强,何韬娶清河郡主理当是不算高攀,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说何韬高攀了人家清河郡主。可谁又知道当年在天京城是清河郡主对何韬一见钟情,使了百般手段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何韬,婚后清河郡主放下宗室之女的高傲,用心侍奉夫君,孝顺公婆,善待小姑,这才慢慢让何韬回心转意,从此也就过上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夫妻两人也就在郡主府和何府之间轮流住下。当然这都是皇室和何家彼此为了自家的面子放出的消息而已,事实究竟如何也不好说,反正就她见过的清河郡主来说。绝不是传言里那么和善的女人。
楚云暖坐在肩舆上,百般无聊,眼神随意从郡主府上的亭台水榭上一扫而过,看着旁边夫人小姐们的赞叹,又听着郡主府婢女看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话语顿时觉得意兴阑珊。郡主府是阳婀公主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而建造的,风景自然不用说,可前提这是在益阳郡,若是在冀南和齐鲁郡,那是不够看的,就像和嘉陵楚宅一比,那是不够看的。
转过前头的小路,不用多远就是举办宴会的地方,所有人都从肩舆上下来,步行前往,一路姹紫嫣红,各色鸟儿的身影穿梭在花丛绿树之间,风景太过优美,身边几个小姐们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在路过水色潋滟的芙蕖湖时想停下来欣赏美景。可郡主府的婢女一个个眼高于顶,看这些夫人小姐们衣着打扮十分简单,看起来的确无权无势,故而婢女时常用言语呛了几句,无外乎看不起她们又讽刺她们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话语难听,叫众人脸上又青又白。可这又如何,谁叫她们不如清河郡主身份高贵,夫家也不是南堂排得上名的世家,一时间众人也只有讪讪。
原本这些事情是犯不到楚云暖身上的,而且她也没有帮别人说话的习惯,只是默不作声的朝前走着,步伐悠闲,似林间散步。而她的闲恣也不知道是碍了谁的眼,居然有婢女跑上来拦住她的去路,“这位小姐,您走错路了。”
是么?楚云暖抬头看了一眼,她曾来过清河郡主府数次,看行走方向,这次宴客的地方应该是在菏泽园,她走的并没有错啊。
婢女回答道,“这一条是贵客入的路,诸位夫人们应该走这一条。”说罢她指着另外一条路。
这一条路的确也可以到菏泽园,就是费时罢了,估计等他们到,那头宴会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而她们迟到,也会落得一个不尊重皇室的名声。楚云暖肯定这绝不是清河郡主的意思,清河那种眼高于顶的人绝不会花力气为难毫不相干的人,那么也只能是这几个奴才自作主张了,果然在哪里都有几个狗奴才。
楚云暖不欲为难几人,绕过就走,反正她这次来的目的是在雍王和太子身上。
看楚云暖明艳似李的样貌,婢女心中嫉妒,语气格外不善,“小姐这里是郡主府!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末流世家女,难道还想挑战郡主威严!”这次郡主受太子之命举办宴会,邀请了不少贵族子弟前来,她们这些当人奴才的只要被哪个主子看上,那也是飞上枝头的好事。可是僧多粥少,主子们只有那么几个,可期待飞上枝头的人那么多,尤其是这些末流世家的小姐,身份不高,一个个却千娇百媚的,让人气愤。
楚云暖这次出来不过带了三个丫头,春熙、秋芷和夏妆,就是这样在一群世家女中也是十分扎眼的存在,她不明白,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奴才是怎么判断她身份不高的。跟一个奴才计较,有份,楚云暖冷淡的抚了抚袖子,“孙芸都不敢和我这么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孙芸,清河郡主闺名,只是自从她嫁到南堂以后,清河二字就成了她名字。
那婢女不知晓其中缘由,正想出言不逊,正在此时,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婢女从花丛后转了出来,看她的衣着首饰应当是宫中女官,也就是清河郡主身边的人。女官出现后,那婢女脸色迅速变化,而后跪了下来,不敢抬头,女官没有理会,反而朝楚云暖微微屈膝,“郡主府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小姐见谅。”
女官说话不卑不亢,一时间让在场的人面色缓和下来,女官面带微笑,重新派了婢女领客人们入席。客人们都走以后,女官脸色才沉了下来,她也是从低等宫女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自然知道其中那点阴私和她们的私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确可以,可她们万不能败坏了郡主府的名声。若不是听见那人提起了郡主的名讳,她也不会知道这群人胆子大到这种地步,能知道郡主名讳,身边又带上了三个貌美如花丫头来参宴的人,哪里是平常人。思及此处,女官冷声道,“你们自己下去领罚吧。”
那婢女瞬间面如土色。
新领路的婢女很是勤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菏泽园,菏泽园是一座花园,园里常年百花齐放,花团锦簇中设了一张张桌案,东边是男席,西边是女席,然后世家和贵族分开。此时两边已经坐上了不少客人,夫人们坐在一起谈论,而小姐们含羞带怯,鲜嫩的如雨后的花骨朵,娇艳欲滴。男席那头,公子们昂首挺胸高谈阔论,一个个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的侃侃而谈,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楚云暖随便扫了一眼,没有他要找的人,也是,一个两个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哪里可能出现得这么早。看着这么一群年轻的少男少女,自觉变成一个老太婆的楚云暖也不好在这里凑趣儿,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何媛本来是在招呼客人,但她远远就看到一个分外眼熟的背影,别过几个客人后立刻追了过去,“云暖!”
楚云暖停住脚步,回头,看清来人后浅浅的笑开了,“媛媛。”何媛,何韬妹妹,她少女时代唯一的知交好友。
何媛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她笑容满面的凑到楚云暖跟前,“我先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不进去?”
现在的何媛活力满满,完全看不出后来嫁入天京宣平伯府的满身阴郁的模样。那时候她深陷北堂妻妾之争,就算知道宣平伯小伯爷宠妾灭妻,何媛生活不如意最后被休弃出门,惨死街头也没有人能力来大齐帮助她半分。每每想到何媛凄惨的结局,楚云暖心里是愧疚的,就算在何媛死后她派人杀了宣平小伯爷和他的宠妾,也还是不觉得对不住当时写信求助她的何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