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下没有别人,待祁琳曲毕,宋颖权才道了一声‘娇主’。不知他此刻,是否更应道一声施主呢?
祁琳浅声问道:“是怎么得来的?”
祁琳所指,是宋颖权递过来的锦囊。这里面是宋颖权手抄的一份文录,正是之前没有得到手的另一部分账册。
宋颖权略略颔首,低声道:“娇主所料不错,岑氏送来了两幅门庭福画,说是要沾染佛性,送来存放两年,我看福画装裱的不一般,拆看了。”
宋颖权毕竟是八燕之一,虽如今真正入了空门,已不能再行跪拜,但多年默契,尽在不言吧。那日,祁琳在岑府给宋颖权留的一撇眼神,无异于留下两个字‘谋取’,颖权修心多年,又怎么会读不懂呢。只是今年娇主的眼眸,略略有些不同,因三年未曾得见,互相看得清明吧,祁琳眸中,多了一分叫宋颖权难以形容的狠厉,曾经的小主人,也曾事事慢条斯理,从未有过这稳中带厉的样子,今次,恐怕她的境地极其危机。
宋颖权启齿想说他的听闻,只是不知该不该提。
宋颖权:“风闻中,听说是……红缨血令?”
祁琳:“你这里都知道了…”
宋颖权:“我谪居湘西,自然留有耳目。”
祁琳:“的确。”
宋颖权:“允湘姑娘怎么没跟着您?”
祁琳:“她不能跟着我。”
宋颖权闻此言,自然要瞟一眼阮达,娇主连允湘都不带在身边,宋颖权猜不出阮达倒底是谁。
宋颖权:“此事,可还能回转?”
祁琳:“我也不知,曲南殿难保,好在八燕早已解散,曲南殿事务,自是不必我在操心了。”
宋颖权:“颖权不明白是为什么。”
祁琳:“你们出身北祁,见惯了氏族交替,该当明白,何故有此一问。”
宋颖权:“但您是少尊主,青峦宫祁信公子早已失踪,您和曲南殿,不该有此一劫啊。”
宋颖权这话,说的实在,内宗便是为了牵制势力,平衡下头的觊觎,都是不应该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祁琳自己都想不明白,又何尝不是难以置信,主父这道红缨血令,诛灭的到底是什么呢?何故非要她这一条残缺性命!
无论如何,红缨血令已经下达,多说无益,北祁死士对她,已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宋颖权:“娇主作何打算?”
祁琳:“除了浪迹天涯,谁敢收容我?”
祁琳本不想作答,只是这也是一句实话,天下虽大,国土之内,谁敢收容北祁的逐杀之人呢?
祁琳:“你已是空门中人,立根清净才好,我此去,不必再联络。”
宋颖权欲言又止,不敢忤逆娇主的意思,只是觉得眼前的诀别……这夜太肃静。
祁琳浅声道:“你的修持辗转,多年下来,你终于不必再半只脚踏在市井间,了结我前些年的愧疚,如此甚好。远离那些‘兵不血刃’的诡谲,也甚好,你有缘修行,是极好的事。”
祁琳声音越来越浅,说罢转身,收起锦囊,就此离去。
宋颖权低头,双手合十,口中低声诵念经文,敬送祁琳转身的背影,这一别,她必将刀光血影,只希望不至于人鬼殊途;遥想曲南大殿,只盼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