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让慎之见笑了,也没个地方招待你。”山谷老人忍着咳嗽说道。
周青闻言忙席地而坐,说道:“先生,宜州偏远,辞官便是!”
“嘿嘿,赵相公岂能如我愿!唉……!陈年旧怨,不提也罢。慎之,何处来,何处去?”山谷老人喘着气说道,他口中的赵相公正是当朝中书侍郎,副宰相,赵相公有一儿媳现正名满天下,正是那易安居士。
周青回道:“家父故去了,晚辈正要前往祖坟守孝。”
山谷老人听罢,只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周青便问道:“先生不往南走,怎么来了西京?”
“我欲先往西京寻弟子杨叔明,有事情托付他。”
“不知晚辈能否帮上什么?”
“十年老去少年心,知事如梦无所求。”一句话说得无比悲凉。
周青见他心情寂寥,也不知该如何宽解他,只能指着颜素衣说道:“这位是颜二娘素衣,粗通医术,不如让她为先生诊治一番。”
“慎之心意,老朽心领了。老朽自家知自家事,不必再诊了。”哀莫大于心死,山谷老人为人正直,不屑攀附,一生官运坎坷。又因早年与赵相公不和,如今便被赵相公定了个谤国罪,因而心如死灰。
周青知道像山谷先生这种文坛大家,一代宗师,定然不是自己能说服的,索性也不再多说,只对颜素衣耳语几句,颜素衣便取下身上包袱,从中取出五十两白银并十两黄金交与周青。
周青又转交给山谷老人,山谷老人笑了笑也不推辞,说道:“一年前便得慎之赠银,不曾想今日再得慎之救济。”
“先生乃当世大家,一代宗师,晚辈恨不能日夜常伴,先生莫嫌晚辈粗鄙才好!”
“东坡已去,我只能于无佛处称尊!哈哈。”山谷老人笑着又咳了两声。
聊了一会,药也熬好了,其中一个官差过去盛了一碗,端来服侍山谷老人喝了。
周青看山谷老人喝了药,便说道:“先生,此处离宜州山高路远,门口的驴车过于简陋,晚辈离延安府已然不远,便把马车换于先生,那马车系二娘平时使用,还算舒适,也好稍减先生苦楚。”
“不可,岂能苦了小娘子?”
周青忙道:“我二人本就不急赶路,一路慢行,正好游山玩水。”
颜素衣接道:“正是,只盼先生莫要嫌弃,奴家巴不得马车换驴车,也好再慢些,好与慎之哥哥携手同游。”
“你这小娘子人如其名,老朽曾为《小山词》作序,其中《望仙楼》里有一佳句,‘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小娘子也当得起这国色天香,难得还如此伶俐。哈哈,收了你的好处,老朽也没什么好还的,便送你一幅字吧!笔墨纸砚取来!”
那边两官差听了,忙从驴车上取来笔墨纸砚。一个官差用袖子在山谷老人前面抹出了一块干净地,另一个则铺平纸张,颜素衣素手研墨。
山谷老人也不多说,挥毫就写,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正是秦少游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落款写:崇宁三年八月九日,偶遇周郎、颜二娘,慕其年少多情,特书少游词以赠。题名山谷,又盖了印章。
写完又自长叹一声:“少游比我还年少几岁,竟已去数年。遥想当年,与东坡少游饮酒作对,何其快哉!”
周青心生向往,那该是何等风采!
颜素衣如获至宝,等到墨干,便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那两个官差看山谷老人写完了字,便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请先生也辞我等一幅吧,也好传于子孙。”
“你二人一路悉心照料,理当奉送!便趁着这会,一并写了。”山谷老人刚服了药,这会没怎么咳,爽快答应下来。
那二人忙又铺开纸张,山谷老人略微思索便先写了一张‘仁义为本’,下一张便是‘忠义传家’。俱都题了名,盖了印章。
那二人自是喜不自胜,风干了墨,小心收入怀中。
周青颜素衣也不急于赶路,将马车赶到门口,喂了些草料,便陪着山谷老人闲聊。
次日一早,周青与二位官差搭手将马车与驴车上物件做了个对调。
草草吃了些干粮,又服待山谷老人喝了药,两边才一前一后往西京赶。到了西京,两边就此分别。
临别之际,山谷老人送与周青一物。周青接过之后,心里一惊,那物掌心大小,四四方方,非石非玉却又晶莹剔透,正与那玉佩材质一般。方玉入手也是一股气流入体,比那玉佩还要强上不少。
只是与那玉佩不同的是,这方玉中间竟藏了一棵一寸长短小指粗细的竹笋,方玉一面刻了几行小字,“南崖新妇石,霹雳压笋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题名山谷。
“此物系我早年所得,同得数十块,只这一块当中蕴笋,灵意十足,我便将其磨成四方,随身携带。这些年恍惚中觉得这笋长大了些,也不知是时日太久,我忘了原来模样,还是确有成长。竹,虚怀若谷,柔中有刚;挺拔洒脱,俊逸清秀,正好配与慎之小友。”山谷老人笑着说道。
“谢过先生了,晚辈定以此物励志,时时不忘先生教诲!”周青深揖到底说道。
“咱们就此别过吧,此生能遇小友,也算晚年告慰了。”
“晚辈拜别先生,祝先生一路顺风!”周青再拜道。
山谷老人拍了拍周青肩膀转身上车走了。
周青望着马车,心里颇为不舍,这一别便是生死相隔了吧!正是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大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