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刀指着李徽之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就没有了,他讥笑地嘲讽着她:“宋仪,你哪怕成为女皇又如何,我并非无力与你斗,你不过是占着朕兵将遥远来不及调兵的便宜而已,告诉你吧,玉玺、兵符我早已经送出去了,没了玉玺,你名不正言不顺,没了兵符,你永远调动不了军队。”
“以后这江山只有清嘉可以驱使,属于我的你一分一毫都别想拿走,这一切只属于我的孩子!”
一字一句,她听得头痛欲裂,大喝道:“闭嘴,我要杀了她!”
她是深闺出来的人,不曾提过刀枪,这是她第一次握刀,却丝毫不手抖。
“你不敢,”男人微笑的样子危险极了,仿佛已经胜卷在握,“否则,你会后悔的。”
那一句话,寒颤到了骨子里,那一刻,她的的确确怕了,她没敢杀那个孩子。久而久之,这一幕就成了她的梦魇。
权势可以束缚人,可以给人自由,但她不知道,一旦步入了权势之争,所有人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失其本心,患得患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了变成这个样子的。
探子来报,说李徽之已经将玉玺和兵符分开送到他两个叔父家中。
而后,她立刻兵临,李姓的两位王爷全家被抄,却丝毫没有透露半丝踪迹。
她于是开始疯狂地猜忌,冒天下之大不韪,大凡见了李氏宗族,就一个个杀,李氏满门鲜血,几乎一个不剩。
可是如此,无论是兵符还是玉玺,她都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她想到,李氏这一脉,还有华州节度使没查,玉玺或者兵符,肯定在那里,只是华州太远,而且独立于朝廷,何况真正的兵权她还没有掌握,那是她的势力无法触及的。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结尾,她造的罪孽太深,为了拉拢世家,她被迫接纳一个个陌生的男人入自己后宫,联姻,用孩子来巩固地位,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机器。
她也如愿接了年少的夫君入宫,位列中宫,可是她却发现,年少爱笑的夫君也变得阴沉木纳,不再经常和她说笑,也不再为她抚琴。
她问他为什么,他淡漠开口:“陛下,以后不要再喊我的名字了,江折欢已经死了。”
自从她出嫁那年,他的心也死了。
宋仪苦笑:“好。”
从此以后,江折欢在众人面前,只称凤君,从前的名字,随时光掩埋,久而久之,也被人淡忘。
一年一年,世家逐渐被她收服,新法推行,人人都以为她已经坐稳了皇位,然而那年李徽之给她留下的噩梦依旧在半夜来剜她的心。
无论是李清嘉还是华州,她动都不敢动。
尤其是李清嘉,虽然被她丢到了冷宫中,虽然说是自生自灭,但是在她真的快要死的时候她又不得不扶一把。而且,为了减少她的威胁,她有意抹杀她李氏遗孤的身份,宫里的人几乎被她换过血,没几个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同时她也在盯着华州一举一动。
如此相安无事了六年,直到六年后,谢琰入宫,讨要李清嘉的抚养权。以及华州突然派来了使者觐见。
谢琰和她的儿子一般大,她查过他的身份,谢家家主的嫡子,很清楚明白,但他见她的第一面,少年嘴角含笑,眼眸深沉,一如当年的李徽之,她一看到这个谢琰,居然是按耐不住地害怕和恐惧。
他对她讨要清嘉的抚养权。
她强装镇定:“你要她干什么,我是不会让你把她接出来的,她如今在冷宫,你要她的抚养权,难不成想去和她一起受苦?”
“怎么会?”少年含笑,“陛下也舍不得让孩子受苦呀,很快就会接她出来的。”
她蹙眉,谢琰却和她谈起了交易,“陛下,作为回报,我提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相信陛下,不会让我和公主失望的。”
做皇帝这么多年,她的喜怒早已经内敛不形于外,她耐心地听着谢琰和她说的话,是顾相准备将长子送入宫的消息。
顾家这一代看似风光,实则子弟个个都是庸才,没几个能挑大梁,她真准备把这一家好好清一清,如果这时候她真的和顾相结亲,只怕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何况她若是动了姻亲家,只怕要让别的和她联姻的氏族心寒。
他说,要拦,防范于未然,陛下如果不想接纳顾相长子,陛下快刀斩乱麻,不然,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往后都无法拒绝。
能得知她不知道的消息,她心中了然,谢琰并非普通人。
他进这宫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简单直白,就是李清嘉。
她刚开始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直到,华州要宋漓为质子。
宋仪恍然醒悟,一环扣一环,她居然玩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孩?
从被骗中惊醒的她又气又恨,可是她忌惮这华州,这些年,温情早就在她心中泯灭,梦魇在她内心盘踞之深已经超过了孩子,她没日没夜都会梦到李徽之死的时候的场景,她害怕,她怕得要死,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会失去。
还有谢琰,他把李清嘉放在她附近,让她知道当年她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
相比之下,当年她捧在掌心,精心呵护的小离儿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她发现,她居然这么容易就把他给送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每夜都失眠。
宋漓被送走的第三天,她拟好了册封李清嘉为储君的圣旨。
李徽之说得对,他对她没感情,却事事为这个小丫头考虑到了。
华州若真掌有圣旨和兵符,唯一忌惮的就是李清嘉。
身为李氏皇族最纯正的血脉,李家的人唯有她能压得住。
只有她当了储君,哪怕华州大兵压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归心。
这江山,哪怕换了个朝代,也只属于李清嘉。
可是,宋仪不能把谢琰再留在身边,尤其是和李清嘉在一起,他的心眼太多,如果他牵制住李清嘉,那么她维持的一切都将岌岌可危。
她想要杀了他,但是他却偏偏又是金陵首富之子,他父亲虽然是商人,可偏生钱多,一举一动一把钱,直接和民生经济挂钩。
像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留了后路。
她不能斩断,否则后患无穷。
说是祈福,却将他关押五年。
五年时间,她不知道足够了没有,但是也李清嘉长到及笄了,那时候,李清嘉也无需抚养,能够自己做决定了。
可是,她不知道,谢琰一来,李清嘉的心呀,就已经被握在了他的掌心里,牢牢拴住,而且,这是依赖,与外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