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风怎么也没有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至死剩最后一口气都不原谅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当妻子王明月和儿子宋思源推着轮椅上的自己来到病房门前，小妹宋秋莲将自己迎进病房见到十年没有和自己说话的父亲最后一眼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颤动着嘴纯，眼睛蛮弱无力的瞪着自己，用尽最后一口气力指着自己说出一个字“滚”。这一口气吐出，一个字落下，手也跌落下来，含恨而终却死不瞑目。

父亲最后一束没有光芒的眼神和三十年前将自己赶出家门时的眼神一样，也和十年前在母亲的葬礼上将自己撵走时的眼神一样，充满了仇恨。那不是充满敌意的眼神，那是从内心深处将恨从血液里渗透到骨髓里的仇视，是生死不相往来的驱逐，是天地之间胜过杀父之仇的恨。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仇恨能比中国人恨日本人深，那就是父亲宋西扬对自己。这一份仇恨与亲情交织的相伴，与事实相溶，和命运相对，刻骨铭心。

父亲带着仇恨，遗憾而终，愤怒之中也死不瞑目。宋秋风仅仅握着父亲的手，从轮椅上哭诉着爬起，给父亲闭上眼睛，跪在病床前悲痛欲绝的说：爸，你为什么不原谅我，为什么不接受我对你的道歉。我是错了，但你也误会我了，误会了我三十年，不听我解释一句，十年都不愿见我一面……

宋秋风和父亲宋西扬的爱恨情仇还要从宋秋风复考落榜那一年说起。

那一年春天，改革开放的号角从农村进入城市，小平视察南方，中国大地发生风吹云涌的变化。那一年夏天，宋秋风复考落榜，考的比第一次还差。

天刚亮宋秋风骑着自行车去往县城，到学校看分数，让自己心安理得以骄傲。当他满头大汗站在学校红榜前，看着红榜上名字和分数的时候心情颇为紧张又激动。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名字后面没有过半的三位数，那脸上的喜悦凝结成了痂。以为自己看错了，擦过眼睛的汗水再探究竟，失落比刚才大了一半多。挤过人群，宋秋风在写有自己名字和分数的红榜上抠出一个狭长的兔子洞。是自欺欺人也罢，是掩耳盗铃也好，至少算是一个安慰。

转身离开，王明月站在自己身后，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微微的笑。宋秋风知道自己的所为所作都被王明月看见，既然无法隐藏就毫不掩饰的说出来。宋秋风穿透人群走到王明月面前说一年不如一年，回到学前班了。王明月说你是不想让我看见对吧？宋秋风说你不看见我也得告诉你，秋天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上大学，便宜你了。王明月珊然笑说就会吹牛，没有录取通知书你怎么去？宋秋风说今年没有去年有。

王明月眼神里亵渎出愧疚之意说都是我连累了你。宋秋风说什么鬼话，是我太骄傲想证明自己，把自己扔泥潭里去了。王明月说不吹牛能死吗？宋秋风不以为然的笑说我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