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倚着回廊的栏杆,长长的吁了口,拭去额角的还有的冷汗。刚才的一切使他的心里还有些冷飕飕的,这个从不曾见过面的小姐,虽然与宇文懿正妻独孤容面貌相似,性子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十六年前,刘心云和独孤容并称“京华双姝”,不仅貌比沉鱼落雁,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豪门的子女们都以见她们一面为荣,那时的街坊中都流传着这样的歌谣“独孤赠女容,刘家亦推云,京华拟双姝,谁家儿郎得与共?”刘心云多兄弟,却无姊妹,家人难免偏疼偏爱些,因此自小就心高气傲;独孤家以文治家,独孤容的一言一行都被要求符合礼仪制度,久而久之独孤容的温柔娴静成了豪门贵族培养淑女的榜样。
后来宇文懿与刘心云相识于簪花会,并一见倾心,但是宇文家与刘家素来不和,而且宇文懿的母亲独孤慈更倾向于自己的内侄女独孤容。刘心云入宫后,独孤夫人力主宇文懿娶独孤容,宇文懿心有不甘,新婚不久后就搬出太尉府,十六年来都未踏足太尉府一步。宇文智鸿出世时,刘心云已经是锦嫔,当时就送了三个容貌与她有两三分相似的女子以表庆贺,宇文懿行冠礼时,又送来两个更为相似的。
其实,秦修原来是刘家的一个家仆,后来犯了些事,被刘家赶了出去。刘心云私下派人让他去宇文府当工,他到宇文府的时候,宇文智鸿刚刚牙牙学语,那时宇文懿任殿内少卿,正值北突厥来犯,胡汉交兵之际,很少回府,即使回来也多半在那几个侍妾房里过夜。那些个侍妾比较猖狂,见了独孤容不仅不见礼,还常常冷嘲热讽,独孤容一深阁弱女无力招架,只好常常暗自垂泪,秦修经常看到她抱着宇文智鸿一个人坐在沉音院里,泪珠不断的往下落。她从娘家带来的四个丫头中的玲儿聪明伶俐,常替主子打抱不平,就被她们喂了哑药,赶出了宇文府。
这种情况大约又持续了四年,不知为何那五个侍妾三个相继暴病而亡,两个无端失踪,秦修私下里揣测是被人毒害。刘嫔也没再继续送美女,一晃就是五六年,在众人以为她会息事宁人的时候,宇文懿接到意旨接替他大哥宇文昭镇守北疆,于是宇文懿带着已有四个月身孕的妻子和十二岁的儿子北上,就在临行一月前又收到已是昭仪的刘心云的口信,刘心云的二哥有一独子,年方七岁,倘若独孤容此生是男则为兄弟,若是生女就结为亲家,送信人带来了信物,同行而来的还有一长相较前五女更似刘心云的女子白柔心白氏。
但今天的小姐,一想到这个小姐,秦修背上爬上了一层寒意,这是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子的女儿吗?天真烂漫的笑容,尖锐犀利的言辞,雷厉风行的手段,无一不让人心里发竖。还有少爷,以前虽也是少年老成,但总不似今天这般言谈举止中有着无形的凌厉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蓦然想起以前干的那些事,秦修顿时觉得脊上凉飕飕的,好像周围有无数只眼睛在看他一样,心里猛然一惊,用力的甩甩头,快步的走了向净水院走去。
身后的不远处,阿璘抱剑站在宇文砚舒的后侧,看着匆忙而去的老管家背影,笑道:“舒儿,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宇文砚舒耸耸肩,不无遗憾的道:“这就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阿璘弯下腰开玩笑道:“是啊,家贼难防,那我这个家贼要不要防啊。”俊秀如玉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
“要,当然要,”说的理直气壮,小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宛如突然绽放的烟花,美不胜收:“万一你出去偷腥怎么办?“
阿璘大笑,对她的口出惊言已是见怪不怪了,笑声震得树上的鸟儿噗噗的飞走,拍落一地的绿叶,忍笑道:“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宇文砚舒不服气的瞪向他,刚想反驳,却见他飘逸俊颜离她的脸几乎不到一寸,一双墨润如玉的眸子里,满满的笑意溢了出来,顿时心里胀胀的,像不受控制似的,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瞬间又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迅速向后退了几步。
忸怩不安的捏住衣角,宇文砚舒低着的脸涨得通红,好似刚喝过塞外烧刀子:“阿璘哥哥,我、我.....”
阿璘虽然长了几岁,也没遇过这种事,尴尬的低着头抚弄着剑穗,听她支吾不清的越说越矮,突然鼓足勇气般,抬起头,道:“其实,其实,我刚刚也是想,也是想....我....”
宇文砚舒直羞得无处可躲,扭头就跑了,如一只穿花蝴蝶翩然而去,只留阿璘傻傻的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