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秋莎和漆澈乘坐的公共汽车到达斑竹林一个必经的三叉路口,他们两下了车。从这个路口到达漆澈的村子还要步行四十分钟,因为再也没有公共汽车去那里,他们只得步行。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让远远近近的田野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给人一种不确切的模糊感,仿佛都在梦幻中。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回娘屋的红衣女人正唱着一首缠绵的山歌:
送郎送到了海椒林呢,
摸着海椒诉苦情呢,
要学海椒红到老哎,
莫学那花椒漆黑心呢
送郎送到了竹林里呢,
摸到了竹叶诉苦情呢,
要学竹林常青翠哎,
莫学那芭蕉一个春呢。
……
他们一前一后地行走在湿漉漉的公路上,头发和衣裳都粘上了亮晶晶的细雨,像在上面洒了层细碎的白糖,手指一碰,就破碎了。
行走在烟雨迷蒙中,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们踩在被雨水淋软的路面上,都无话可说,沉默着,各怀心事。
漆澈想,昨天夜饭后,堂屋里,漆澈的大哥坐在饭桌边抽烟,漆澈正坐在矮凳上洗脚,大哥半开玩笑地说:“澈娃,如果你有本事的话,用不着花一分钱,明天就把你媳妇娶回家噻?”
漆澈边走边想,要不是昨晚大哥的提醒,我今天还占不到这个便宜——漆澈在为自己耍了个农民式的狡诈花招而得意着:看看我,玩了个空手道,连一颗糖都没有送,一分钱也没有花费,就把个大姑娘接回了家。谁说娶媳妇花钱啊?!只有憨包才犯愁。今晚我就能吃**青菜了,用不着煮。
漆澈像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步子走得自信而神气。
沉湎于雨雾中的秋莎,总觉得这个婚嫁得怪怪的,好像欠缺点什么,但她又闹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是漆澈没有送秋莎从来就没有提过的彩礼吗?她摇头否定了。
还是漆澈接我走的时候,没有与我母亲和大姐告别呢?对,就是这个问题,漆澈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做到,显得很不厚道。究竟是漆澈不懂礼节吗,还是他故意吝啬呢,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把我家里人放在眼里呢?
这些忧虑使秋莎心里很不舒坦,又非常纠结,以及和由此产生的恼怒情绪交织在一起。
走完宽敞的公路,就是一条逼窄的羊肠土路,它蜿蜒地通向漆澈的村子。他们踏上这条蜿蜒的黄泥巴小道,路边竹林里一群鸡正在躲雨,路面坑凹不平的,刚被雨水打湿,行走很艰难,一脚踩上去鞋底就被牢牢地粘住,每跨一步都得用劲提起脚后跟。
漆澈继续得意地想他的心事,同事们都说结婚要费了不少口舌,花费不少钱财:扯结婚证得出一笔钱,给女方购买衣服鞋子首饰之类的东西,结婚的时候要置办三件套,还得给老丈人家,送些烟酒茶之类的东西,当然大方的还得拿出一笔像样的彩礼。而我没花一分钱,秋莎跟着我就来了,看来这个秋莎不仅笨,而且不谙世事,居然从来不向我索要一分钱,连结婚彩礼都不晓得索要。
想到这里,漆澈从心眼里瞧不起眼前的秋莎,此时他脑中冒出了一个馊主意。
他停下脚步,在小径上站定,板着面孔,干咳了两声,轻蔑地望着往前慢行的秋莎,比他个头矮小了一截的秋莎:“哎,秋莎,你回去吧,我们不结婚了。”
心头憋闷的秋莎,听见漆澈开口说的话,大吃了一惊,转过头问:“啥,你说啥?不结婚啦?“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不结婚了,你回去吧。”漆澈呆板而认真地重复着,同时嘴角的肌肉微微地抽动着,似笑非笑。
秋莎从他脸上读懂了他的意思,不过他很生气,就认真地回答:“好呀,你来娶我,对我家里人既没礼性,又没诚性,你晓不晓得,我家里一直都反对我们的婚事,是我鬼迷心窍跟着你跑的,我正想回家呢。”她转过身往回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使劲地撞了一下他下垂的胳膊,一直往前走,一步也不迟疑。
漆澈没想到她还能当真,“哈哈哈”地笑起来:“我给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哈?”
秋莎不理会他,赌气地继续走。
“嗨——站住哦,站到。”漆澈大声喊着。“你当真了?”
“当真了,因为我太给你节约,你会不长记性的。太替你着想,你认为我是憨包。我看你脑袋就装着钱。”秋莎想起了石琴的忠告,气呼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