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几天,小玳又去了夜总会。彭广军闲来无事,锁了门四处乱逛。翁雪雁骑着电动车神气地冲过来,彭广军艳羡地看着她。翁雪雁在他前面停了下来,摘了头盔,抖了抖汗湿的头发。风轻轻吹着,头发四散飞扬,象天女散花。她的身子向前倾,露出一段细嫩的腰。彭广军的血往头上涌。他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拖住翁雪雁往偏僻处走。翁雪雁拼命挣扎。他捂住了她的嘴。他的耳边倏然响起了几声哨子声,他没有在意。然而他的冒失使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还没来得及制服翁雪雁挥舞的双手,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揪住了,象老鹰捉小鸡一般飞上半空。许局长的一双怒目扎进他的心里,他猛地一哆嗦。黄浩威叼着哨子欢快地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许局长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彭广军面如死灰。孙静抱着吓得瑟瑟发抖的翁雪雁走过彭广军身边,朝他头上敲了一下,彭广军的心凉到了极点。
在审讯室里彭广军一直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小林耐心地看着他,平静地说:“你的父母呢?他们平时应该不大管你吧。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阿姨。我女儿十二岁了,比你生活得幸福,因为有我无微不至地关怀她。虽然她爸爸去世了,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她爸爸非常疼爱她。为人父母者,能够在儿女心中留下这样的记忆,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彭广军眼中溢出泪水:“我妈以前也很疼我,可惜她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过过好日子,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我甚至开始干活挣钱了。可是我爸他不该打我。日子过得苦点没关系,只要生活得开心。他死命地打我,我爬在地上不断地求饶,可他不理我,继续打,继续打。要不是棍子断了,他肯定会把我打死。他说他有我这么个儿子很丢人。为了不让他丢人,我就跑出来了。”小林的心痛了起来。类似的家庭悲剧每天都在上演,什么时候才能终止?太多的家长为了自己的面子,置孩子的面子于不顾。如今的孩子早已不是以前的百依百顺没有独立思想的孩子了。他们有尊严有人格,是法治社会的新生力量。可是话说回来了。难道做父母的就那么残暴吗?现代生活的紧张和劳累造成了人们心理上的重压,也许彻底想解决问题,必须首先安排好社会的进度吧。
小林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你恨你爸爸的无情。可是你应该站在他的立场考虑一下问题。也许他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也许他太希望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了?他对你寄予很高的期望是为你好,你应该学着读懂他的心。”彭广军的反应异常激烈:“可他根本就不懂我的心!他每天只知道忙着干活赚钱。虽然家里经济是很紧张,可是也用不着不着家吧。他根本没功夫管我,任凭我自生自灭。没有他我活得更好,看见他我反而觉得压抑。他整天逼问我考试成绩。我很努力听课了,但是我总是考得不大好。他老爱拿我跟别人比,骂我笨得象头猪,还说我浪费粮食……要是我妈还活着该多好,她从来不骂我,还陪着我一起做作业……该死的凶手!我妈多好的人哪,为什么要狠心杀死她?这个世界不公平,好人总是得不到好报,坏人却活得逍遥自在!”小林吃惊道:“你妈妈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是谁?”彭广军的眼中闪出愤恨,但是令小林更为惊讶的是,这愤恨居然是冲着她来的。她正自惊疑不定,彭广军却迸出了几声吼叫:“凶手还在逍遥法外!都是你们这些警察无能,什么案子都破不了!过去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妈白死了,她白白丢掉了性命,我连仇都没法替她报!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我恨你们所有的人,没一个是好人,都想害我。连小姐都打我的主意,以为我好欺负,拿我来发泄。我是人,不是供她玩弄的工具!”小林默默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彭广军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小林又进来了,拿着一些吃的。彭广军没有理睬她。小林把食物往他跟前一推,温和地说:“能和我谈谈你妈妈吗?你那么爱她,她肯定非常温柔大方,而且在你眼中是最漂亮的。”彭广军现出几许温柔。小林微微一笑:“身为一个警察,我的职责是抓住凶手,为受害人讨个公道,维护社会正义。如果你妈妈死得冤枉,我一定尽力破案,让她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慰。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彭广军的回答让小林几乎跳了起来:“姚小方。”
许映秋心急火燎地跑回来,翁雪雁已经止住了哭,正和黄浩威玩得高兴。许映秋不便打扰她业已平静的心,转而问孙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只说是出事了,吓得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孙静愤愤地说:“现在的男孩子太不象话,十多岁还没长大呢,就学得这样坏了,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黄色东西,跑出来欺负小女孩。还好小威发现了,及时通知了我和你爸,你爸把那小子抓了。总算没出大事情。”许映秋转身就走。孙静扯住她:“你去哪儿?那小子进警察局了,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许映秋恨恨地说:“惩罚?不过是拘留几天罢了,放出来不照样害人?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混蛋,我要让他……”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许映秋暴躁地直跺脚:“谁呀,烦死了。”孙静打开门,小林阴着脸走进来。许映秋拉下了脸,抗拒地坐进沙发。孙静陪她一起坐下,警觉地盯着小林。小林一开口就冒着冷气:“罗太太,你知道那个少年是谁吗?姚小方的儿子!”许映秋愣了一下。小林的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她。许映秋憋了一会儿,挑衅似的说:“你什么意思?你想暗示我雪雁遭袭击是因果报应?恐怕不能算到我头上吧。社会上每天都在发生暴力事件,每个事件都起因于因果报应?是不是因果报应的说法可以让你们轻松点,可以逃避社会问题产生的真正根源?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少年犯?与家庭、与社会的影响密不可分吧。现在的媒体什么都播放,不管适合不适合青少年。他们受了毒害,恐怕没有理由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吧。飞扬在家一定很着急,我得回去告诉他一声。”但她并没有起身。小林怏怏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在开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许映秋的手叠在一起,握得很紧,眼中闪过几丝不安。
孙静低声问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听林警官的口气,姚小方的死……”许映秋忽而冷笑道:“你听她乱说!她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想拿姚小方的死来吓唬我。我做过的事问心无愧,我从来就不懂得后悔!我能有今天完全是我争取来的,没人能让我动摇一分一毫。我就不明白,社会上发生的恶性案件那么多,她不去努力侦破,老盯着我干什么。”她端杯子喝水,然而水洒了一大半。她急躁地拿毛巾擦衣服,却绊了一跤。孙静扶起她,她歪进沙发,微微喘着气。孙静双手交叉着,没有说话。许映秋静默了一会儿,方才低沉地说:“姚小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追忆。我只看眼前的生活,连未来怎样都懒得多想。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很累了,我实在想好好休息一下。”孙静竭力作出平静的样子说:“和罗飞扬的相识是你有意安排的吧?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我希望你能成功。如今你成功了,我希望你能把成功维持下去。我也不允许有人破坏你的成功。”许映秋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不错,是我刻意设计的。我不愿意我的一生就这样荒废了,我不甘心落在别人后面,被人暗地里戳着脊梁骨轻视!彭小慧的一举一动我心里非常清楚,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样一样刺痛着我。别看她总是以感情好作为评判她的婚姻的依据,其实她更为欣赏的是她老公给她带来的荣耀。她也总是赞叹翁家旭对我怎样怎样俯首帖耳,其实她的嘲笑比谁都多。我无法忍受她的轻视。原本她是仰着脸看我的,如今却要把我踩在脚底下。这还不算,连方启虹都混得比我好。我们都以为她一定会嫁给她乡下订了亲的表哥,过一世平平淡淡的日子。可结果怎么样?她进城了,还嫁了个白白净净的老板!还有冼玉萍,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她了,说话从来都象蚊子叫,没胆量没见识,可是她嫁的丈夫最起码能博得别人一声般配的赞赏!我呢,我沦落到了什么地步?守着翁家旭窝窝囊囊地过日子!纵使当初我心甘情愿嫁了他,现在我也后悔了,更何况我顶着多大的痛苦领的结婚证,我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尽头?我必须给自己另外找个机会,我必须对得起我自己!我知道罗飞扬会欣赏我。他玩了那么多年了,他累了,他需要一个归宿了。每个男人都需要感情的寄托。既然只能寄托在女人身上,为什么那个幸运的女人不是我?”她的嘴角渐渐现出一丝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