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前,汪竞告诉汪磊怎样使用淋浴。汪磊微微笑着,依然带着几许客气而不是亲昵。卫生间里响起了水声。汪竞大声说:“慢点调,小心烫到。”汪磊简单地嗯了一声,便再无动静,直到洗完悄无声息地出来,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汪丽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顿时卫生间里传出欢声笑语。汪竞看着汪磊躺上床,小心地问:“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汪磊摇头道:“挺好。”两个人互相注视着,一时间突然无话可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话题,只好讪讪地散了。
汪磊洗完澡出来,看见莫心洁锁着眉头,抓起电话拨给袁美华:“妈,你能帮我带几天小威吗?大概一个星期吧,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袁美华似乎是答应了,莫心洁明显松了口气。汪竞好奇道:“小威不是要去爷爷奶奶那儿吗?”莫心洁叹息道:“哪里去得了!家里乱成一锅粥了,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本来是要送他去的,晟意就可以一门心思在医院照顾家丽,谁想到晟意的爸爸摔坏了腿,到厦门住院来了。小威没人带,只能送过来。我明天去接小威,好在就几天功夫,我妈刚好没事。你跟你爸妈也要叮嘱好,上楼下楼一定看稳了,一个站不稳,准是骨折。老年人的骨头脆得很,一住院就是好多天。我们平时都要上班,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在身边。”
早上莫心洁才走,何艳红的电话就到了,她又来上海了。汪竞连忙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这边忙不过来……”何艳红不高兴地说:“我和几个老姐妹来上海玩,她们没来过上海,我给她们当向导。”汪竞冷冷地说:“有旅游指南,还需要你当向导?小威也要来上海,心洁还得照顾他,我得照顾小磊,没空去接你,也没空陪你。”何艳红不满地说:“小威十岁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何况他参加夏令营,又不是自己来的,有人照顾他。小威有外婆就够了,心洁用不着操心。”汪竞果断地挂掉电话,心里陡然升起怒气。汪磊见他生气,怯生生地躲在一边不敢吭声。汪竞安慰他几句,他轻声说道:“爸爸有事就去办吧,我自己去夏令营。”汪竞怒气冲冲地说:“别理她,我送你过去,到了那边要听老师的话,服从安排,注意安全。自由活动的时候就过来,我带你在上海玩玩。在家有没有帮妈妈干活?你长大了,妈妈一个人带你不容易,要心疼她。”汪磊听他提起妈妈,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开心地说:“我一直都在帮她,家里的粗活重活能分担一些了,实在做不来的就花钱请人做。有个叔叔在追求她……”他忽地不说话了,脸上现出惶恐。汪竞心里一阵不爽。她有男朋友了?离婚好几年了,也该有新的生活了。那个男人应该对汪磊不错把,她疼儿子,绝不会找对汪磊不好的男人。汪磊要有继父了,他不需要他这个亲生爸爸了……汪竞越发的心烦意乱,抖着手打开车门。汪磊忽地又补了一句:“不过妈妈没同意。”汪竞骤然复活了,轻快地开着车出了小区。
送了汪磊,汪竞直接去了电视台,一进大门就忙着彩排,手机调了静音,等到他彩排结束,才看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何艳红的。他硬着头皮拨回去,刚接通就听到何艳红的吼叫:“长能耐了,不接我的电话,我在门口呆了好几个小时,来来往往多少人看着我!”汪竞烦躁地说:“我不是说了我没空吗?我这几天都很忙,有几个剧本通过评审了,忙着彩排呢,我根本就抽不开身。心洁去厦门了,她回来都是坐地铁,我也没空去接她。你住宾馆吧,反正好几个人,凑在一起热闹。”何艳红哼道:“不住宾馆行吗?总不能睡大街吧。刚办好了入住手续,不劳烦你大驾了。我在上海这几天你就不用露面了,免得耽误了你的正事,回头又抱怨我不识抬举!”她呼哧呼哧地喘气,同时抱怨胸闷。汪竞正待再说几句,却被人拉住开会,只得作罢。
晚上汪竞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一上楼就看见门虚掩着。他紧张地几步蹿过去,却见何艳红带着汪丽卿在玩,一问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袁美华从幼儿园接了汪丽卿回来,正好赶上何艳红在门口徘徊,不好假装不是这家人,只得开了门请她进来。汪竞无奈,只好接受了现实。何艳红跑去做饭,袁美华带着汪丽卿看动画片,边看边扭头瞅着厨房。她的脸上现出几分厌恶,显然是针对何艳红的。汪竞心里一阵不快。袁美华向来不喜欢何艳红,当初婚礼上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按照何艳红的说法,袁美华精于算计,按照袁美华的说法,何艳红过于强势。两个老太太相处时间虽短,看人倒是很准,不知道过几招是否能分出胜负?汪丽卿咯咯笑了起来,汪竞连忙收回冥想,给莫心洁打电话。她已经下了地铁,马上就到家。汪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无法想象莫心洁看到何艳红的一刹那会是怎样的心烦意乱。她讨厌他的妈妈,这让他很抓狂,然而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袁美华下楼直接带了黄浩威走,仿佛这里是个魔窟,只要黄浩威一上来就会被吞噬。汪竞又是一阵不快,但是他更是无可奈何。莫心洁进了门,正好碰上何艳红从厨房出来,她勉强笑了一下,迅速钻进书房。汪竞甚至有些感激袁美华的急性子,提前告诉了莫心洁,才免了折磨他的神经。
吃过晚饭,汪竞迫不及待地联系了汪磊,询问他在夏令营的情况。汪磊的语气很平静:“我挺好,爸放心吧,我帮着老师布置会场,和同学们一起活动,大家都很喜欢我。这周六没有活动,我想去浦东那边看看,发展成什么样了。”汪竞立刻应道:“没问题,我们一起去,痛快地玩一天。”他放下电话说:“周六带着小威和卿卿都去浦东玩。”莫心洁悄悄指了指隔壁房间。汪竞淡淡地说:“我们是带孩子玩,她们一帮老太太自有活动,玩不到一处去。”
然而周六早上汪磊来的时候,何艳红也出其不意地来了,看到他们一家人出去,她脸色顿时大变。汪竞连忙说:“你们不是老太太团游吗?”何艳红斜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今天自由活动。”莫心洁扫了汪竞一下,一言不发,脸色阴沉。黄浩威躲在莫心洁身后,胆怯地望着何艳红。汪磊主动说:“我在家看书就行了,浦东不是非去不可。”莫心洁有点恶意地盯着汪竞,汪竞被激怒了,大声说道:“说好了要去,我不会改变。”何艳红的眼睛盯上了黄浩威,目光中带着挑衅。这个不姓汪的孩子凭什么占着指标?莫心洁的目光中也带上挑衅,把黄浩威从身后拉出来,大摇大摆地展示给大家看。汪竞气恼地把车钥匙扔在桌子上,返回书房忙活。何艳红抓起小包就走,莫心洁没有挽留她,这让她越发不愉快,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只听得脚步声咚咚响,忽然终止了,同时传来一声大叫。莫心洁跑下楼,何艳红瘫倒在楼梯上,大声呻吟着。汪竞随即出现,阴沉着脸送她去了医院。
将近晚上十点汪竞才回来,莫心洁忙问他情况。他板着脸说:“骨头断了,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请了护工,我有空再去。还有饭吗?我快饿死了。”莫心洁忙给他盛了饭菜,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莫心洁诧异道:“忙得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汪竞叹息一声,莫心洁全清楚了。即使有时间吃饭,那点时间也被何艳红的诸多要求占用了。他若不请护工,迟早会被她磨死。吃过饭汪竞去洗澡,洗着洗着没有动静了,只听到均匀的水声。莫心洁不放心,直接冲了进去。汪竞倒没有出事,只是累得睡着了。莫心洁帮他洗了一下,赶紧捉他睡下了。他睡得很熟,脸色红润。莫心洁不由得想起翁家丽发黄的脸色。经过治疗,她康复了许多,脸色不似以前那么黄了,只是精神还是很萎靡。中年压力,这是压的这个年龄段的人喘不上气的痛苦,上有老下有小,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就突然倒下了。忙完了这阵子,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散心了。可是这阵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呢?随时随地都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仿佛永远都无法抽身而退。莫心洁暗暗定了一个时间点,不管有没有事,必须强行出去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