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身穿道袍,神态从容跨过门槛进入正殿。
东岳观来往香火甚盛。
正殿中,正觉女冠长身颀立于天尊相前,百余盏长明灯长盛不衰,灯火明暗交加,映衬得正觉女冠面色肃穆,愈发不苟言笑。
赵老夫人手揣袖口,见到檀生上前一个跨步,神容戚楚,“阿俏!祖母来了!”
檀生本想撩拂尘,可惜起床起得晚,没拿此利器,只好把握好神容,恬淡地点了点头,“施主好,贫道道号合真。”
赵老夫人眼泪当下簌簌掉落,伸手捉住檀生,“傻孩子!当初赵家自顾不暇,你又是站在那风口浪尖的人物!那些书生可是说话写字不留半分情面的主儿,不把你送到东岳观来避难,你一个半大的姑娘若是因此伤了名节,又如何是好啊!”
避难?
檀生抿唇笑道,默不作声地把手从赵老夫人手里抽了出来,“那如今那群书生从赵家门口离开了吗?”
赵老夫人话声一滞。
当然没离开啊!
若是老老实实离开了,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群书生如今有愈演愈烈之势,在杏花胡同里安营扎寨,生火煮饭,似有长此以往抗争到底的打算!
甚至前两日镇国公世子回京,那群读书人也只是留了一条小缝够那许公子过道!她听李质朴妻室讲那镇国公许世子原在京中是名声极大的纨绔,惹了这祖宗不高兴,一条鞭子就搧在了人脸上!
她寄希望于纨绔大发神威,将那一群闹闹嚷嚷的读书人打出杏花胡同。
哪知许世子爷瞅了瞅胡同口便默不作声地进了府!
这算哪门子纨绔啊!
赵老夫人祸水东引的计划破灭,只得静待李质朴上下活动。
李质朴一番上蹿下跳倒是说动了信昌侯,由内廷发令将周笃流放西北,本来堵门的学生们一听群情激愤都准备去掖庭门静坐示威,哪知...
可若是如今说其实那群读书人还没离开,那她岂不是在赵檀生面前自己扇自己耳光吗?
毕竟一开始,她可以打着让赵檀生避难的名声来的东岳观,这难都还没过去,她还怎么要求赵檀生回去?
赵老夫人脑子里转了又转,抬眼哭道,“那群挨千刀的本都走了!可是…可是…”
赵老夫人手足无措,狠得直跺脚,“可是那周笃死在了牢里!”
周笃老儿死在了牢里?
果不出预料。
正觉女冠神容淡漠地转过身去,给无量天尊上了一炷香,口中静念清心咒。
檀生明知故问,“周笃死在了牢里,这跟赵家有何干系?牢狱是刑部的地盘,李大人是刑部二把手,事到如今,李大人再管岂不名正言顺?”
“如今谁敢管了啊!”赵老夫人神容悲怆,“周笃入狱是一码子事儿,在狱中死了又是一码子事儿!他不明不白一死,他的门生岂不是名正言顺站出来要为老师讨公道了吗!?那李质朴纵算是刑部二把手,又如何敢揽这烫手的山芋!别说他李质朴,就是整个刑部,又有谁敢出这个头!如今千错万错都怪在了你叔父头上了啊!”
赵老夫人哭道,“这下好了,那些读书人彻底被激怒了!没日没夜地在宅子外面叫嚣,有打鼓的有敲锣的,有的把白绸子挂在了赵家的匾额上,还有的把尿和粪水泼在赵家墙上!”
说起这十日,赵老夫人面色憔悴,好似一下子老了近十岁。
“你叔父这些天,朝堂都不敢去!那群书生实在闹狠了,就派人去报京兆尹,可这群人都是有功名的,京兆尹也不敢实打实地用手段。”赵老夫人伸手又想来拽檀生,被檀生一躲,赵老夫人颇为尴尬,只有再哭,“如今满京城都在等着看赵家的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