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天地太寒冷,你要活出自己的温度。
你应是尘埃上的光,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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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乘青雀舸,踏烟云路。陌上尘拿着一朵新绽的灵荷,肃然走到了帘汐的面前。
她正趴在河边,望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的脸,任流水洗去手上的血渍。
河水潺湲,清冽见底,粼粼水波闪动着她的惊魂未定:她还没有从两个时辰前的那场恶战中缓过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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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北境,以崇山峻岭连绵至千里,将雪族阻隔在了莽莽北域。
纵观皇州上的芸芸众生,唯有雪族阴冷残酷,好战嗜杀,时常率兵戎对外境人族进行侵掳与杀戮。他们的心肠和北域的冰雪一样冷酷至极。
雪花漫舞,寒冰千尺,在朔朔北风的击打下,数千座凿冰垒砌的城池,如同尖锥般傲立于地上,显得壮观而威凛。只是如斯盛景却鲜有外族敢越境去欣赏片刻。
唯有剑道大成的高手,披簑掖剑,方敢以茕然之姿纵横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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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沧楉率领天泽八十一骑攻破星塃城,而覆灭了移星皇朝以后,幻星皇朝浴火而生,北境便多年无战事,承平日久。受朝廷薄税除役的鼓励,迁徙至此开荒屯田的百姓便越来越多。尤以天关扼守南北,地理位置显要,聚居于此的百姓更是达到了十万之巨。
田塍阡陌,屋舍错落,春阳夏茵尽显烟花盛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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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时节。
天地未收春寒,尤其是北境一带,尚在飘着细碎的雪子。
整个大地山峦起伏,暝暗湿冷,瑟瑟寒风呼啸而过,扯断着炊烟残枝迅速不见。这里的冬天看似已经过去,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却远远没有到来。
夜幕降临,不安的情绪泛滥成灾。
北境的夜总是来得快,且漫长。
帘汐从玄鸟的羽翼中醒来,掀开暖羽,有北风拂身,微冷。
透过稀薄的冷云,她瞰见近海处有浪潮翻动,浮光跃金,隐隐透出了一丝诡异凶险的气息。再定睛望去,竟是上千只白鲸破浪而来,巨大的身躯攘攘然、占据了整个海面。
在白鲸的背脊上,密密麻麻的雪族将士仗剑而立,整装肃行,一股冷厉的杀气慆慆来袭。
海天似是变却颜色,有一瞬的血与焰迸发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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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族乘白鲸来犯,海边戍卫的将士却在营帐里推杯换盏,欢歌谑语,对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三声铁板铿然惊夜,有魁梧者润了润嗓子,高声道:“我来唱一首《箜篌引》吧: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将奈公何。”
“好曲,好曲。”
歌声落毕,营帐里掌声如雷。
海风凌凛而入,竟是吹灭了两盏帐灯,却并不妨碍他们高亢的兴致。夜色顿时更加的深重了。
“那我来献一首凤鸣曲,且望同袍们笑纳。”有公子英姿飒爽、立于帐中,但闻骨笛幽幽奏响,极尽婉转缠绵之能势:“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悲郁缱绻之音令这些征战在外的将士们思绪万千,黯然伤神,无不怀念起了故乡的风月佳人。整个营帐顿时陷进了短暂的沉寂中。
整个世界都仿佛阒静了下来。
只在这一瞬间,帐中耳尖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中顿时一寒,然而,却已经晚了。
营帐被掀开,一股凛冽的海风挟势涌入。但见剑光划过,鲜血腥烈喷溅,一阵细碎声过后,数十位将士便全部殒命。
未想到、曲终人散时,竟是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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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的哨点已经被全部拔去,雪族士兵顺利登陆,便摸着黑往天关这边移来。天关很是险峻狭窄,唯有一道城楼像榫头般镶嵌其中,牢不可破,可谓万夫莫开。
帘汐双眉紧蹙,沉声道:“皇暝,快点落地。”
只听一声尖利的破鸣,震颤海天寒夜,惊醒了梦中人,惊惶了夜袭者。
“哪里来的鸟叫声?”雪族将领呆滞半晌后,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迅速抢占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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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犯的敌军汹涌如潮,流光剑影拔地而起,割裂着浓稠墨夜。守关的将士顾不上穿衣戴甲,只操起长剑弓弩,便从关楼里跑了出来。
“雪族入侵了,雪族入侵了……”霎时间锣鼓喧天,尖声呜咽,以惊心动魄的力量荡开在了北境的天空上。
“快跑啊!快跑啊!”
烈焰熊熊,浓烟呛鼻,哭声嘶喊声响成一片。关内的百姓慌乱地穿上衣裳,便趁着火光,挈妇将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泥泞的石板路上顿时挤满了惶惧不堪的人;中箭倒地的、被踩踏在地的死者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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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暝扑腾着羽翼,从低空中呼啸而过,将数倍的箭矢猛地挡了出去,有部分人由此侥幸地活了下来。
在路的尽头,有一棵梨树,突然引起了帘汐的注意。
树下正孤零零地躺着一位被流矢贯穿了胸膛的老妇。
鲜血恣睢地淌了一地。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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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暝敛翼落在了老妇的面前,帘汐纵身跃下,轻盈着地,便俯下身握紧了她满是老茧的双手。
帘汐哽咽道:“婆婆,你还记得我吗?”
“我好像看见,故乡的梨花开了,我该缓缓地回去了。我好像看见老头子,站在篱笆外,不停地朝我挥手……”老妪静静地望着头上那棵百叶凋零的梨树,眸中的雾气凝聚成滴,从萧索而惨白的脸上滑落,触地成冰。她手上的温度迅速降低,眼神也变得空洞而涣散,她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
这位老妇来自千里之外的云居峡,擅养桑蚕与制丝,帘汐曾和她有过数日之缘。听说东域云居峡的梨花,每到初春便会齐齐绽放,凝脂欲滴,连绵数千里,整个峡谷宛若白色的花海。
清风徐来,花浪起伏朝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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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多年前,夕曛世家的少主凤莜行世皇州,被铸魔团所伤,便寻云居峡一处绝顶通灵静养。其本体乃是一棵木棉树,兀立绝巅上,荫蔽十余里。云蒸霞蔚,花开灼灼。夕曛世家乃是树族的统治者,世居南方雾洲,掌管着百木和百花,其西南陲的斛泠峡更是妖界的灵脉所在,可谓权势显赫,灵路精深。在沧楉的母亲绘梨因叛乱未遂,而隐退世间不知所踪后,凤莜身为绘梨的妹妹,便继承了夕曛世家未来尊主的权位。
半个月后,一支西征朔漠的大军途经云居峡,被这幽壑绝壁断了去路,众人纷纷进言要砍掉这棵木棉,用以架桥,如此便可不误行程。将军不允。
将军名叫龙在野,见树姿优美,不忍砍伐,着令凿山石造桥。费时九天终于在绝壁之间架起了一座石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