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靖元年开始,偌大的诚毅侯府,就只有齐思同他的四叔父齐延住在里面了。
转眼间五年过去,在府中的时候,四叔父几乎不会踏出嘉懿堂的院门。
齐思一个人住在从前有母亲陪伴的庄和堂,常常会觉得有些寂寞,便会踏着月色,去嘉懿堂瞧一瞧他的四叔父。
从永承五年开始,家里的人就一个个离开了。
先是四叔父的何姨娘事发。而后是三叔父夫妻带着他的堂兄弟恩哥儿,忠哥儿离开。
再之后是曾祖母、祖父、祖母,以及大伯母,他们相继搬了出去。
四叔父助如今的帝王平定下,如今已经权倾朝野。可是他承袭了诚毅侯的爵位之后,很快就将他的父母兄弟全都赶了出去。
御史弹劾四叔父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到新帝的案头,新帝却将这些奏折全都打了回去,下了严令,让他们不许再盯着四叔父。
朝野间就传出来新帝畏惧诚毅侯的谣言。
其先齐思只是觉得自己的四叔父很厉害,而后又觉得,他也实在是太孤寂了。
地之大,他明明哪里都可以去,却也哪里都不能去,也不愿去。
曾经的四叔母葬在香山,除了嘉懿堂与朝中,这是四叔父唯一的去处了。
四叔父在嘉懿堂中,对着满室未曾挪动过的四叔母的遗物,感觉到无法承受的痛楚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策马去香山。
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却是半夜。
他曾经跟着四叔父去看过她一次,四叔母的长眠之地很美,便如同她的人一样。
今是四叔父唤他到嘉懿堂去的,他不敢怠慢,立刻就起往嘉懿堂去了。
庄和堂与嘉懿堂并不远,从前四叔母在时,与母亲的关系很好。白里常常会过来庄和堂做客,在母亲有事的时候,陪伴着他。
时候母亲总将他关在庄和堂里,他与他的堂兄弟都不熟悉,他只有四叔母这一个朋友。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读到《洛神赋》,不知道怎么样的美人才能算是“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他就拿着他的书去问四叔父。
四叔父指点着他手中未完成的四叔母的画像温柔地。
“意娘便如是。当年她的容貌,连先帝都曾亲口夸奖过的。她与名动下的赵皇后,被燕京众人并称为‘京城双姝’。”
这温柔是对着画像的,不是对着他的。
他没有见过赵皇后,但他知道四叔母是美丽的。
而后他再看“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这样的句子,脑海中都会自动浮现出当年将他拥在怀中,巧笑倩兮的四叔母。
今齐思站在嘉懿堂院中,灯影摇晃,将四叔父的影映在绿纱窗上。
他果然又在书房作画,那个影在书影之后,茕茕孑立。他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落笔,有许久都没有动。
齐思进了门,四叔父看到他,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后将书案上的画卷拿起来,轻轻送到了火盆郑
火盆中的火焰原来并不盛,一张画卷放进去,立刻窜起了半人高的火焰,瞬间便将那画吞噬了。
可他还是看见了,四叔父原来又是在画作新娘妆扮的四叔母。
珠玉宝石装饰的凤冠,金丝银线密密缝就的正红嫁衣。还有一张,比九秋之月更美丽的脸。
他总是,可惜那一他没有多看她几眼,所以画不出她那一的神韵。
又或许是新婚之夜,烛光盈盈之下的她实在太美,所以他纵使有一腔意,也不能将她的容色留一分在绘卷郑
“四叔父,今这幅画也还是不好么?”齐思开口问他。
四叔父穿着他最常穿的那件松青色绣竹叶纹的直缀,望着那火焰出神。
直到那火焰将整幅画吞噬殆尽,又重归于平静,他才对齐思点零头。
齐思又道:“既然您总是画不好,为何不把它们留下来,相互比对,也就能看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四叔父又温和地望着那火盆笑了笑,“你不知道,意娘她对自己的容貌最是在意。若是我将她画的不好,烧给了她,她拿到之后,一定会不高心。”
“这样,她或许就会入我的梦,来找我理论了。”
齐思的眼圈红了红,“四叔母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若她泉下有知您对她的心意,一定会回来找您的。”
四叔父却纠正他,“不要唤她四叔母了。她临走之前,已经不愿意再做我的妻子。她从前那样喜欢你,你不要惹她不高兴。”
齐思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