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佐收回视线,整理着木盒里的摆设,忍俊不禁道,“想什么呢?就不能是我自己创造的?”
想着自己真要如同楚门,成为小说主角被人观看,想来广大书友能帮他按住李白王羲之的棺材板,哦,或许都不用按,未来真在这里暴露了楷书出自他的手,只怕即便李白王羲之出生了,也会觉得就是他发明的楷书、写下的《静夜思》,说不定李白还会以为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人跟他如此思路相似,叹为观止呢。
“你……”乐燕坐立不安道:“仲匡兄,你不要这样啊。你跟我说实话……”
“你看,你说谎了,你明明不信我。”
“我,我便是……”
“你别着急。听我说。”管佐笑了笑,“我说李白王羲之,就是想让田叔李伯觉得我身后有所依仗,也不至于被他们欺负了。但这书法与诗,当真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他望望身后石桥中央靠下游一侧的石栏,“是我这次投河领悟的。”
乐燕将信将疑,沉默片刻,缩着肩膀问道:“当真这样,你为什么不凭此去五业曹?”
“偏才没用。以前大家都想岔了,以我的身份在五业曹读书,本来就不可能追求到功名利禄。想要出仕光宗耀祖,就算奉承别人,可能也就得个斗食小吏。可你也知道,无依无靠的,斗食小吏也很难得,就算得到也出不了头。那样有什么用?如果就为了明白道理,我在家一样能够读书。从商赚的也比以往多,与其一直受大哥与你们接济,不如就从商了。”
“可这是价值千金的书法……习师以往不是很看重你吗?此次他也肯定……”
“你都不信我,谁会信是我自己创出来的?方才没看到李伯一开始用那种眼神看我吗?再者,我已经投过河了,有不孝之举,就算习师帮忙,五业曹不会收的。”
小姑娘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管佐望望身后没有人迹的石桥,回头说道:“习家倒是有自己的私学,人家高门大户,我这次投河等若把习师的脸都丢尽了,习师再器重,也不会收我的。什么以观后效啊,对大户人家来说,我这种身份根本不值得以观后效。”
小姑娘揪着手指沉默下来。
管佐笑道:“我知道没人能一下子相信这件事。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做个证明,叫你放心,包括造纸,跟田叔李伯做买卖,我都没有在乱来。我能作践自己,还能害大哥与你吗?”
他顿了顿:“这事如今就你知道,我也没想好怎么跟大哥说。最好再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等我琢磨出纸了,或者把这套文具卖了换到钱了,到时候跟大哥明说,估计他也会支持我了。当然,肯定拖不了这么久,所以我另外还想找你谈一下买卖。有你帮忙,等事情定下来,再由你从旁劝说,大哥也会同意我的想法。”
乐燕肉乎乎有些薄茧的右手抬了抬,食指指着自己,惊愕道:“跟我也谈买卖?”
“你家摊子主要由你打理,自然找你谈。不过暂时也说不上买卖。就是做个试验……也就是我教你一些面饼、糕饼的做法,还有其他的东西,你帮帮忙,拿去摊子上卖。此外,我买石灰,也能做些东西,回头就去试。至于收破釜,就是想造一个大的半圆铁……釜,我叫它锅。煮东西用的。我做的事情,真的都有用处。”
管佐关上红漆木盒,拍着屁股站起来,“这事说起来你可能也不太信。此时你我便去找卜金,约个时间聚聚。然后回家去做饼。到时你就相信了。”
教乐燕做面饼,包括做生煎包、鸡蛋饼之类的东西,也是他早就想好的。
已经来了有十天了,头几天的时候,管佐其实差点自闭,对比后世,汉代的衣食住行落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尤其是管家这种贫民阶层。
家里还用着钻木取火的土法子,连火石都没有。厕纸是没有的,用的厕筹,也就是竹签棒子。肥皂也没有,洗衣沐浴全靠皂角。
饭桌……哦,就没有饭桌这种概念,只能说饭案上,除了馒头糕点米饭,以及一些蔬菜,饶是临近汉水,平时吃饭却连鱼肉都不多见。
至于炒菜,因为食用油的缺乏,就根本没有这种形式,汉时基本以蒸、烧、烤、煨、煎、炸、脍、煲为主。也有腊肉晒鱼干,但偏偏没有他吃惯了的炒菜。
至于调料,必要的酱、盐之类都已经有了,也有花椒、生姜之类,辣椒啊味精啊是没有的。
饮料么,榨果汁是想都别想了,可能富贵人家也有人奇思妙想做出来,市面上却没有流传,至于牛奶、马奶之类,也贵到过分,纵使喝茶,那种粗茶也极其难以入口。
水果之中,想吃苹果香蕉菠萝是别想了,平日里有几个时令水果尝尝已经算富裕了,譬如今天李清给他的青桔,就是知道他出来特意为他买的,多半酸的要死,偏偏也算出手阔绰了。又譬如桃、梅、柚、梨、柿、杏、李,到了时令也能买到,但一来贵,二来他也不喜欢吃这些,就想吃后世最常见的苹果香蕉。
他对其他方面的需求不高,有管佐的记忆在,古代这种相对枯燥松弛的日子也能耐得住寂寞,但衣食住行上还是有些需求的,尤其是吃方面,虽然后世小时候也度过了一段没什么吃的日子,但长大后家中宽裕,自然食不厌精,此时也希望能够满足口腹之欲。
只是既然家中条件贫穷,现在也只能他自己去打开路子了,他甚至想着由乐燕的早点摊起步,慢慢做大,到最后连通渠道做个大型超市,到时候什么需求就都能满足了。
只是这也是后话了,如今身上也就四十二钱,连温饱都可能存在问题,还得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套文具该去哪里卖,去想那些也有些不切实际。
阳光下,两人一车再次启程,走在宽阔街道上。
“仲匡兄,你先前就该与我明说啊。我觉得你过于着急了,这次都亏了……那老丈一张臭脸,就该……”
“呵呵,说了你未必信啊。和气生财嘛,不亏的。之前我也说了,书法就只能卖一次,不能太贪了。跟老掌柜打好交道才是道理。”
“也是……可这些书写工具看着就精致,你当真要卖掉?”
“缺钱嘛……”
微风轻拂,两人的对话渐渐远去,石桥另一边的石栏外沿,一道双丫髻身影依着石栏缓缓站起,仰头眺望河岸对面的街道,又低头望望手中捏着的两片竹简,神色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