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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错再错

烛火微微曳动,细烟自火尖腾空一尺有余,分别黯淡消散在各自的灯盏上方。

明晃晃的正堂内,众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主座的管佐身上。

在李并问话之后,正堂内的气氛出现片刻的凝滞,随后管佐停笔扫视一圈,别过头望向李并,无奈一笑:“李伯,你先去坐。等我写完,你再评价我此举是否妥善,如此可好?”

“是啊,方才叫我等静等,你怎能先食言。”田辅拉了拉李并的胳膊,没拉动李并,说道:“知道你惜才,不能忤逆了二郎自己的心意啊。二郎许有深意呢?反叫你坏了筹谋。与我吃酒去。待他四人写完,我等再一同品酌一番。”

习珍伸手搭上李并的肩膀,笑道:“以郄视文,实为不妥。既是比试,当清静才是。李兄少安,你我暂坐一旁,莫扰乱了四个后生的心绪。”

“大先生说的是。”伍遵一张圆润的胖脸笑容和善,朝伍善、伍壹挥挥手,“你我也不要瞧了,暂且去前院静等片刻。”

“四位仁兄努力勉之。”伍壹拱手朝着参与比试的管佐罗铁等四人扫了一圈,鼓励之后又拱手向管佐,一脸认真,“管兄,常言道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不管此次结果如何,能得见你须臾之间舍弃掌柜这等富贵之职,其内之脱俗豪情,足见‘自知者明也’之大义,伍某深感佩服……不打搅了,暂去前院一避。”

也不等管佐回应,伍壹当先迈向前门。

之前失言说了“不当掌柜?”,显得过于在乎管佐的比试,方才一席恭维话,应当能把之前的问话弥补成是“因为过于诧异管佐放弃掌柜”的原因了,这番话又能凸显自己的品德,叫李并、习珍、习宏对自己增添好感,总的来说,伍壹是满意的。

他迈出正堂,回过头透过门棂望了眼进去,就见李和凑向主座拉李并的过程中,目光一直望着主座案几上的竹册,显然是打算去看管佐到底写了什么。

伍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凑到跟上来的伍遵身边低声道:“二叔,适才姓管的分明放弃掌柜之位,却容色自得,你可看到了?”

他朝着院门抬了抬手,伍遵回首隔着门棂望望正堂主座方向,又望了伍壹一眼,走向院门,低声笑道:“你有何解?”

伍壹跟上去,傲然一笑:“寻常人放弃掌柜之位,岂会欣喜?你看这宅院破旧的……”

侧目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一下管家院落,他想着这宅院暗处兴许藏了不少老鼠蟑螂,表情有些不自在,“这种人家,穷怕了,财帛富贵摆在面前,纵使不要,少不得挣扎痛苦,他姓管的再疯,又不是傻了,仅为守住不慕名利的气节而悦,绝无可能啊。此中必有赏赐,故而发笑。”

院门外,临市垣停靠的马车面对管家一侧,一只火把插在车厢外部边沿的榫眼上,两名车夫正站在马匹前方,一边安抚着马匹一边低声说笑着。

伍遵伍壹出去时,两名车夫刚朝着车厢走,伍遵摆手阻止了他们,把火把递给其中一名车夫,大概是受到火光影响,马匹有些不安地晃着脖子打了几个响鼻,两名车夫随即走到马匹前方安抚马匹。

伍遵靠坐在车辕上,面向管家,说道:“以你之见,今日叔孝兄来此之事,管二郎早有准备,有人已允了好处?”

“那姓管的……”伍壹刚开口,伍遵又道:“知道你因管二郎受了不少委屈,再恨也不能如此称呼。不管你往常是否如此称呼过别人,往后不要如此了。你是士人,小礼也不容有失。小事同样有福祸报应,不要小觑,稳妥为上。”

“侄儿谨记二叔教诲。”伍壹干笑一声,说道:“管佐肯定得到罗氏号令了。侄儿愚见,此次管佐应当有不少选择。当掌柜,即成罗、习之鹰犬,又能抟扶摇而上,享富贵、得名声,这必是此次最大的赏赐了。”

他沉吟片刻,“不当掌柜,少不了得到一笔钱帛,兴许罗氏大宗允诺了管佐能抽身事外。这是中策……其他的不用再说,只有这中策最有可能。若我所料不差,先前管佐下笔之前容色端正,正是在权衡,此后选了放弃掌柜后的这个中策,自觉前路无阻,又无麻烦,故而笑得如此自得。”

伍遵微笑道:“他为何不当掌柜?习大先生是他老师,田国盛又在东亭街东南一隅多有美名,此二人都能成他的依仗。再有端木堂李掌柜看重,有此三人照看,既然有选择,为何偏要选中策?”

伍遵朝着车辕前方挪了挪屁股,伸手在刚坐过的地方拍了拍,“他能为秋试不过投河,绝不单是为了读书,究其根源,便是名利二字。这等过激之举,往好了说,是心有宏愿,不甘平庸。此次投效罗、习二家,不正是机会吗?舍弃这等良机,如何能做到笑不带苦?”语调舒缓,伍遵摇摇头,“不合常理。”

伍壹一时语塞,坐到伍遵示意的位置,伸手进车厢掏了掏,片刻后说道:“二叔,你想岔了。并非谁都愿意劳烦别人,纵然是罗、习这等门户,一样会有人不愿登门劳烦,更别说去当僮客奴仆。”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只包裹,从中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扁壶后把包裹塞回车厢,拔出壶塞后对着壶嘴抿了一口。

“这露酒乃奇货,我再无剩余了,你省着喝。”伍遵脸色微肃,望着管家院门内,“李掌柜若看到,许要怪我私藏。你收回去。此酒劲大,也不宜多喝。”

伍壹笑着咂巴一下嘴,塞上壶塞把酒壶往车箱里一塞,“这些年我在五业曹见多了这等蠢人。短视粗鄙,自己可以作践自己,但若别人让其陷入危险,乃至仅丢了颜面,便即刻躲得老远。或自知卑鄙,宁可一事无成,饥寒而死,也不愿豁出一切寻求出人头地的机会。殊不知人死了,这些大义毫无意义。”

他顿了顿,脸色不屑道:“又有臆想只凭才能、一点请托说情都不想去做的痴傻之辈,端的是不知人世疾苦,自不量力。都被那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骗的神志不清。管佐想必亦是如此。只图小利,不想受制于人,兴许还怕别人给他带来厄难。”

“年纪不大,说的话好似比我经历得还要多。”伍遵莞尔道:“倒也说的在理。若往后似那句‘不当掌柜’这等多言之语不再失口而出,有你这些话,我便能安心看你当循吏,为我伍氏光耀门楣。”

伍壹干笑两声,便见伍善与李和走出院门,李和笑道:“你叔侄二人议论何事?笑得如此开怀。”

伍遵直起身,笑道:“正说那三小女。其中二位一看就不是管家的人,与你东家亦或习氏有关。那白肤女子当是贵人近侍。今日可无姑娘在此,莫非是伺候习家其中一位先生的?若不是,你可得引荐引荐,伍家若能攀上一门亲事,异日少不了你的好。”

“莫要胡言。”李和表情一肃,望了眼管家院门内,“老田他儿子得大宗钦定了婚事,过不了多久要与大姑娘的近侍成亲了。那二女也是大姑娘的近侍,奉命来就义堂帮忙筹备亲事。想是今夜管家人手不够,被叫来帮忙。”

伍壹原本轻浮起来的表情随即一收,望着管家院落,抿了下嘴唇。

“大姑娘的傅婢,他日许是哪家贵人的下妻。是不该论,伍某失礼。”伍遵也即刻敛容,随后又道:“你家大宗配婚?田国盛了不得啊。”

“老田一家本就受器重,此事乃意料之中。”李和表情微微颓唐,又肃声道:“你可万万莫在老田与李兄面前调笑要他二人做媒与此二女相识,此事若漏到大宗耳边……恰逢前日李兄把大姑娘得罪了,大宗已是气极,加上此事,李某再想以今夜比试之事阻拦管二郎当掌柜,难上加难。若牵连了三叔公,就不只是我要遭罪了,你也逃不了。”

伍遵一脸严肃:“伍某知晓轻重。”

“小心为上,伍兄海涵。”李和脸色微微愧疚,随后朝着伍壹拱手道:“伍大公子,李某适才一观,管二郎确是未用文书样式,纯以方言白话书写。开头两句,又确实是推辞了掌柜一事。”

李和望了眼管家院落,低声道:“我适才初见管二郎,以为此人喜怒形于色,自觉方才此人书写时那发笑之状必藏内情。你以为,他是早有准备,顺势而为,故而发笑?亦或性情使然,不慕富贵,此次自觉离了铜臭,心境圆满而笑?”

“李叔,他若有如此心境,又岂会投河闹出如此大的丑事来?”伍壹哼了一声,“其实我方才与二叔就在谈论此事。管佐秋试不过便投河,定是好名利,不甘庸碌,绝无心境圆满之说。以侄儿愚见,此次他最大的好处定是掌柜之位,此事足以攀附罗、习。不当掌柜,必得钱帛,且能置身事外。他此前肃容理当是在舍取,定夺之后,舍弃掌柜之位却能展颜而乐,又定是决定抽身事外,当成钱货两清的买卖来做。”

伍壹脸色迟疑片刻,瞥了眼伍遵,一脸坚定道:“侄儿便直言了,管佐此人庸碌无能,此次必得你家贵人的号令了。他退位让贤,乃自知败局已定,于此事上,李叔宽心便可。防的该是贵人叫他应下比试,将计就计,许要责罚你等以大欺小!我料管佐此番功成身退,往后已无用了。李叔不若另寻时机找他询问贵人何意。”

见伍遵没什么不悦的表情,李和又若有所思,伍壹表情愈发自信,“管佐此人性情执拗,寻常手段许问不出什么,不妨多派几个人吓他一吓。终究是口含乳臭的少年,初得钱帛必享乐一阵,绝不舍得再自寻短见。此时我等已无惹出大祸事的危险,而后恩威并施,查明真相不远矣。有此一事,也省得我等多派人手去打听那李白、王羲之了。”

“那二人是一定要派人找的,事关重大,不能只听管二郎一面之词。”伍遵补充了一句,望向李和,“叔孝兄宽心,伍家定全力助你。而今比试结果虽未定下,有子方之言,实也明了,此时又能断定管二郎早有准备,已是幸事。叔孝兄不妨思量一下子方的提议。若怕事泄,伍某可以帮忙,定叫人查不到你身上去。”

伍遵顿了顿,微微肃容道:“想在令东家那贵人眼底悄悄寻人,是极难之事,过于逾礼又恐惹贵人生厌。对付一个南市偏隅之地的后生小子,却非难事。便是知道我等动的手,想也知道贵人不会当真看重此等出身之人,我等自是无事。”

李和迟疑着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那王李二贤……理当确无其人……便是有此二人,此计势在必行……”

见李和同意下来,伍壹神色微微振奋。

事到如今,每一步几乎都有他的参与,而且,他看破管佐的纰漏,帮着李和做出判断,定下计谋,在这件事中已然如谋主一般。

一旦事成,这个功劳就大了,好好运作一番,他在家族内外都能获得不少的名利。

他日若传到那些贵人耳边,得到看重,前程便绝非斗食佐吏这等小吏。

月色下,火把熊熊燃烧。

伍遵眼眸之中蕴着火光,笑容自信。

……

正堂内有些宁静。

火光轻曳,众人少有动静。

此时李并已经坐回位置上,那席位原就与田辅的席位并在一起,此时又把李条的席位并在一起,李并、田辅、习珍、习宏、李条五人便对着三张案几,或是喝酒喝姜茶,或是吃饭吃菜,一个个轻手轻脚,目光不时扫向比试的管佐罗铁四人。

参与比试的管佐、罗铁、李丘、田陵正在埋头书写,此时四人的案几上分别摊开来一卷竹册用于书写,另备有四卷空白竹册叠在左手边。

这些竹册都是李并在端木堂买下送过来的,是十片装的一尺竹册。每片一尺竹简都能写三十字左右,一卷竹册就能写三百字,五卷便是一千五百字——考虑到出题的范围,李并觉得这四个人写不了太多,所以就让乐燕田辅只搬了两箱木笈,正好分别给管佐四人分发了五卷竹册。

按理来说,管佐既然放弃了掌柜之位,本应该写上几句就停下毛笔,但此时毛笔在他手中毫无停滞,随着时间延长,李并习珍等人的表情便也好奇起来,如果不是怕打扰到管佐,只怕李并此时已经站到管佐身边看管佐的竹简了。

乐燕正跪坐在管佐右后方,此时已经不需要她磨墨了,她便安安分分跪坐着,大气不敢出。小姑娘不认得几个字,但起码会看竹册的大概变化,这时仰着脖子,眨巴着眼睛,见管佐身前摊开的第一卷竹册逐渐被填满,原本在听闻管佐不当掌柜后如释重负的小脸,再一次心事重重起来。

罗彩正跪坐在罗铁身后方,她也不时扫向管佐,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呼吸虽然已经平稳,但心跳仍旧跳动得剧烈,此时攥紧了放在双腿上的拳头,关于管佐这次不当掌柜的一些猜测也更加坚定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竹册摊开来的啪啪声打破宁静。

众人望过去,便见管佐率先取了第二卷竹册摊开来,并把第一卷竹册挪到一旁,却并没有卷起,显然是准备照着第一卷写第二卷。

与此同时,管佐扫视一圈,望向身后,轻声道:“小燕,你去东厢再搬一合木笈来。”

乐燕眨巴几下眼睛,确认没有听错,点点头,急忙朝着前门走。

此时房间里有些静谧,管佐的说话声虽然轻,但基本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于是众人表情惊疑,似乎都从管佐另要竹册的举动中,品味出管佐不当掌柜之举另藏玄机。

罗铁更是肃容正色,望了眼管佐之后,又低头提笔缓缓书写。

……

院门外,见得乐燕出门又从东厢搬了一合木笈到正堂,伍壹自觉原先准备的那些竹册已经够用,正疑惑这合木笈是给谁准备的,就听伍善笑道:“叔孝兄,方才便想问,你前次叫人送到伍家的那几十合木笈也是这种漆色吧?不是说上等木料吗?能送到此处来?”

伍善三十出头的年纪,比伍遵小了有五六岁。事实上伍善是伍家庶出,与伍壹的父亲伍尚、二叔伍遵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人长得不似伍遵、伍壹、伍喜等人阳刚粗犷,相比魁梧的伍壹、发福的伍遵以及长得阳刚英气的伍喜,伍善则相对消瘦,加上皮肤白皙,五官和谐且鼻梁高挺,容貌便显得有些阴柔,此时笑起来,嗓音温和,语调也慢条斯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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