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洒满了我的脸颊,蛰的我皮肉生疼,我一动不动的跪着,像是干枯了般。那小道姑惊恐的瞅着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许是受不了我这副模样,她连跑带滚的爬出了小木屋,惊慌失措的哭喊着,我听不清她喊些什么,许是“疯了”之类的话吧。
登时屋门大开,金色的霞光立刻溢进了小屋。三日未见日光,我的眼睛直被刺的睁不开。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身边的地砖,坐凳似乎都在闪闪发光。天与地皆是一片金色,是晚霞弥漫了天空,还是佛主的光芒庇佑了世界。
忽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斜着一位女子在远处静静站着看我,他们看起来慈眉善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生眼熟呀。只是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那女子嫣然一笑,如明媚的桃花,灼灼盛开。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不大声一些。
不,那不是别人,是我的爹娘,你们没事了,你们是来带我回家的吧!我的嗓子嘶哑着,用尽了力气喊着。可爹娘并不理我,却是慢慢转过了身,似要离去。爹爹,娘亲,不要走,我赶忙扑上前去,可是他们却是笑着越走越快,任我怎样哀求也不管不顾,我甚至要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爹爹,娘亲,求求你们慢一点,等等阿音。阿音还没有吃够母亲做的玫瑰酥,还没有给父亲磨好那把军刀。你们不是说要给阿音准备最漂亮的嫁衣,看着我嫁一个如意郎君,你们不可以走,求求你们了。我追着,追着,那金光一点点暗淡了,我眼前也一片漆黑。
待我醒来,天已完全黑了,师傅守在床前,嘴里默默念着经书。
我的师傅是无需山中的一位隐士,我拜师已有六七年之久,却是直直都没打听出她的真姓名,只道众人都叫她清水师傅,我便这样跟着叫。想来是我这做徒弟的没本事。
无需山巍峨庞大,师傅却在最为陡峭的山阴处建了一处道观,说是道观,却是依山凿出的石室,相连七八间,直通山腹。有起居室,禅房,还有一个藏书室,放着许多我未见过的孤本。而室外便是正经一片平地,师傅只将它做了菜园和坐禅的道场,盖有几间小木屋。初次来到这里时,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师傅一个女子,身边不过两个小道姑,却造出这样一处所在,真是让人敬佩。
我可以拜师傅为师,也算有几分机缘。当初随母亲上山拜佛,自己贪玩迷失了路,在山中溜达来溜达去,恰巧遇到师傅采药。据说当年师傅见到我,曾说我日后“贵不可言,有天人之相。”虽然听不懂,我却也欣欣然做了师傅的徒弟,只不过师傅却不愿教我其他,只教我治病救人的医术。此后,我时常背着一个比我高几头的大竹篮子跟在师傅身后,一步一跟头的陪她采药,或者拖着一个大药箱子去给山下村庄的百姓看病,日子长了虽然学了不少本事,但我小时候一度深深怀疑,师傅本意是让我来扛包的。
师傅从未告诉我她的故事,任凭我怎样软磨硬泡,只偶尔听身边的道姑姐姐谈起,师傅曾是前朝的皇家贵胄,避难于此。其他的便也不知道什么了。
如今,我和师傅倒有几分相似了,都在这里避难。
我扶着床边慢慢爬了起来,头痛的厉害,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我知道,爹爹娘亲已经走了,在这世间,我此生再也看不到他们,我再也没有爹娘了。
心中如枯木如死灰,脑中一片白茫茫,甚至感觉不到悲伤害怕,我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有些枯瘦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握紧,在手掌中留下深深的指痕。
师傅停下手中的念珠,看着我,良久说道,“阿音,你父亲拼死将你送出,你应该明白的你父亲的用意。万不可让你父亲含恨。”
我低着头点了点,没有说什么。
师傅叹了口气,道:“既然明白,就不要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但世事难料,你现在要好好保全自己。”
“师父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低声道。我不会寻死,死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爹爹一番周全,不就是为了让我活,我不会让爹爹失望。我要活着,惜命的活着,我要看到昏君被斩杀,父母大仇得报的日子。我知道,一定有那一天。
“你是聪慧之人,若你愿留在山中,便与我一起。我可保你周全。”师父道。
我轻轻摩挲着床沿边的石头花纹,雕的是清莲,花瓣已然被磨平了,失了莲花的分明。许久,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留在这里,终究会连累师傅的。而且,留在这里太痛苦太无助,我恨大隋,我恨这里。
“我不能留在山中,我要去找一个人。”我抬头道。
师傅并未多加挽留,只轻轻道“随你吧。但若要回来,这里也留你。”
说着,端起桌旁的一碗白粥,“吃些吧,你三日未进米水了。”
我起身接过了粥,粥熬的很稠,米粒都裂开了花,又软又糯,淡淡的米香味钻进我的鼻腔。母亲熬的粥便是这样的,每次还会在粥上放些百合,米香中便夹着一股清香。不自觉,我的眼眶又模糊了,泪珠滴进粥碗,悠悠听见师傅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