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却是像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下子窜了起来,双脚落地后才猛然发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摩擦着双手尴尬着笑道:“没啥没啥,只是在想着今年秋闱应该需要提前准备啥东西,所以有些失神了。”
林婉儿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还以为自家哥哥又魔怔了呢,拍着小胸脯笑道:“哥哥,你咋忘了呢,往年咱爹在世时,考秋闱时都是我跟咱娘帮着咱爹收拾的,进场考试所用的一切用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保证误不了你的,你只管安心好好读书就是了。”然后掰着手指,如数家珍的向林寿兜售:“文房四宝要备齐,考篮要大个的,饭食也要备着撑饿的,门帘、油灯、卷袋、被褥、换洗的衣服等等这些都得备齐,还有锤钉小锯也得不能少……”
林寿站在一旁心里那个暴汗啊:你这是让我去考试呢,还是去上战场啊,怎么锤子锯子钉子什么的怎么也得带啊。
他是没真正入过考场,自然不懂,可林秀才他爹可是考秋闱的老行家了,虽说专业考秋闱三十年没有一次中举过,但是也熟练摸索出了一套实用的“林家备考实录”,乡试不同于童生试,要联考三场,每场在里头待三天,这对于考生来说是十足的折磨,家里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让考生在里面少遭点罪,中举的可能性也越高。
这些考试之前的准备窍门,林秀才他娘在世时,也全部手把手地传授给了林婉儿,实指望着林家能在林秀才这辈上,能真正出个举人老爷来光宗耀祖。
林寿的脸色红的快赶上关老爷了,低着头哑了吧唧地站在原地不说话,那是给骚的。
好在这时候,林大娘端着一个乌黑的砂锅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喜道:“林秀才,林妹子,快来尝尝老身的手艺,这鸡汤啊老身足足有一年不曾做过了,不知手艺退步了没……林秀才,还傻站着干啥,还不来帮忙,不知道你家妹子下不来床嘛,真是的,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不让人省心!”
对于这个张嘴都是一嘴刻薄语气的林大娘,林寿突然很喜欢,赶紧爽快地应了一声,麻溜地将小饭桌搬到了林婉儿床头前,有了外人,林婉儿也不好意思再催促自家哥哥,也就对秋闱这一话题暂时放下了。
不得不说林大娘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单说她做饭的速度就让人佩服,也就一炷香时间,一只整鸡就被麻利的褪毛取出内脏,然后上锅做蒸煮,然后一锅色香味俱无的鸡汤就做好了。
林寿拿着勺子舀了舀砂锅里的鸡汤,没有调味的葱花,没放去腥的老姜,也没有补气血的红枣,就是一只母鸡剁碎了放在了清水里煮熟了端出来,舀了一口尝了尝,尼玛,还没放盐。
当着林大娘热切询问的眼神,林寿实在说不出批评的话来,再者说有可能还怨不得她,这年头穷苦人家能吃饱就不错了,几家厨房里能常备这些调料品的,补气血的大红枣那是能卖钱的中药,谁家小小子要是多吃了一颗,那是得挨大嘴巴的抽的,只得违心赞道:“林大娘的手艺果然好,这鸡汤烧制的……果然有特色……”
林大娘这才哈哈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好似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寿将一锅鸡汤分成了三份,两跟最有肉的鸡大腿自然分给了需要进补的自家妹子,大半个鸡脯肉也分给了林大娘,人家昨夜怎么说也算是救了林寿两兄妹一命,不能亏待了人家。
至于锅中剩余的,也就只剩下最没有几分肉的鸡脖子、鸡头和鸡爪子了,林寿倒是没嫌弃,就着两个杂和面窝窝头,啃得跐溜跐溜直响,逗得林婉儿和林大娘一直呵呵直乐。
喝下了鸡汤,林婉儿的脸色也有了几分血气,刚刚与林寿说了那么多,也着实累了,吃罢了饭又与林大娘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后,就钻进了被窝中疲惫地睡下了,林寿轻轻地晃了晃也没醒,睡得很沉。
婆娑的月影下,林寿与林大娘悄悄地走出了东厢房,坐在小院中的石条上,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地上不断晃动的树影出神。
寂静了好一会儿后,林寿缓慢出声问道:“林大娘,今儿的牛兽医……他可曾说过丫头这腿伤,需要尽快多久治好才不留下病根?”
林大娘想了片刻,小声道:“他好像是说寒病医治宜早不宜迟,特别是林妹子这腿又冻伤得厉害,还是尽量早点根治才好,若是晚了,恐怕就……”
林寿叹了口气,点点头,缓慢地站起来,故作轻松的冲林大娘安慰道:“林大娘,这事你别为它伤神了,天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丫头的汤药我来想办法。”
林大娘轻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似有些放心不下又停了下来,纠结了会儿,回头小声道:“要不去求求你那亲家,你那未过门的妻子总能帮上忙的。”
“周家吗……”
林寿记得林书生生前倒是定过一桩姻缘,女方也是银丰县有名的富绅,只是自林家破败后两家就再也没有了来往,林书生瘫痪在床时也没见女方来过一人探望,由此可见两家哪里还有半点情谊在。
林寿断然拒绝道:“大娘以后无需再谈此事,我家与那周家婚约早已名存实亡,我瘫痪在床时丫头都不曾去求她一次,如今我身体好了,更不会去求她,这是我林家的脸面,比命重!”
林大娘叹了口气,真是两个犟脾气,无奈道:“林秀才啊,我知你兄妹俩要强,可是林妹子需要的汤药都是些价格昂贵的人参鹿茸啊,一根至少也得卖五六两银子,你想什么办法?”
林寿悄悄地使劲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根,轻声细语道:“放心,我总会想到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