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两个月来,表兄每隔几日便会在未时消失,来无影去无踪,早就引起了檀荇的注意。他几次缠着追问,却都被他堵了回来。他不死心,又试图跟踪,却哪里是凌萧的对手,每次没跟出去一里就被远远甩开。不过,檀荇发现,一进腊月,凌萧便不常出门了。大概是考试之期将近,他每日都只闷在房中温书,最多就是出门去远山打马散心。
大年节浩浩荡荡地过去,国公府拜会无数,走马灯一般的热闹。但凌家人口极少,真正一家人围坐吃饭时,就显得有些冷清。又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家家户户挂花灯,长街十里红妆,热闹非凡。但热闹都是人家的,凌家人大都好静,离开北边后性子更加寡淡,因而虽是回京后的第一个灯节,却并没吩咐人大肆张罗,只拿出年前置办的花灯,分挂在檐下,好歹算是应景。花灯十分精致,都是最上等的货色,却因少了人气,一排排冷冰冰地挂在那里,就连上面鲜艳的油彩都显得有些单薄。早点后,一家人为檀荇贺了寿,外祖母嘱咐他们晚间观灯多加小心,便又在榻上躺下了。
凌萧和檀荇从正屋回来,便坐在窗边温书。檀荇在一旁磨蹭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道:“表兄,我早就听说,京城的花灯是全国最多,最好看的呢!”
“嗯。”凌萧淡淡应了声,提笔在书页边角记了两笔。
“那个,上元的大集市据说也热闹得很呢!”檀荇又道。
“嗯。”凌萧道,将书翻过一页。
“那,那咱们早些上街去看看吧!”檀荇探头盯着他的脸。
凌萧斜睨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二月要国考的吧?”
檀荇有些失望,耷拉着嘴角,小声嘟囔道:“试要考,可日子也得照样过呀。年节没热闹,上元节还不热闹一次吗?那这日子不也太过无聊了!”
“无聊?”凌萧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每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檀荇的嘴耷拉得更厉害了,委屈道:“你有事情做,你过得充实,我可就无聊透了!家里除了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可以去陪外祖母,她总说你是个开心果,很喜欢你在身边。”凌萧道。
檀荇连忙摆手:“可别可别!倒不是外祖母不好,可她总让我给她讲岐山英雄三兄弟的故事。我都讲了八百遍了,她还是听不厌,还说就我讲得最好。哎呦,可饶了我吧!”
凌萧不由失笑。外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格外喜欢孩子。但他性子太静,所以虽然是亲生的,但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活泼好动的檀荇陪着说话聊天。最近外祖母迷上了听故事,叫丫鬟小厮们四处收集话本来讲给她听,家里也请了好几回说书先生。但一路听下来,她竟然觉得檀荇说得最好。因为他点子最多,边讲故事边演,声情并茂,兴致来了还穿上戏服,猴模猴样地逗她开心。而岐山三兄弟是她最爱的故事,所以一烦闷了,就点名要檀荇来讲。檀荇一开始也觉得有趣,可重复讲了七八遍后,自己的点子都尽了,再也挖不出新花样来,便厌烦起来。
其实凌萧听了这么多遍,也早听烦了,很能理解檀荇的心情,歪头一看,只见他窝在一旁的矮榻上,一脸沮丧,便对他道:“好了,知道今日是你生辰,自然要陪你热闹热闹。”
檀荇一听这话,立时从矮榻上跳了起来,抓着凌萧的手臂,满脸喜色道:“我就知道,还是表兄最疼我!走,走,现在就出去!”
二人于是携大和大保两个小厮出了门,一路顺着长街闲逛。虽离日落时辰尚早,但街上人来人往,已经十分热闹。家家户户都在挂花灯,整个长街被装点得花团锦簇。有不少外来的游客今日方到,拖家带口地在街上穿梭。拉行李的马车牛车挤在熙攘的人群中,不时引发阵阵抱怨。没逛上一会儿,檀荇看到路边的馄饨铺子,又开始嚷嚷着饿。四人于是又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四碗馄饨吃了。
凌萧其实不愿挤在人多的地方,不过今日出来,倒是觉得心情惬意。可能是因为入冬后雨水少了,天气格外清爽,也可能是因为方才吃的一碗馄饨鲜美非常,热乎乎的汤水下肚,驱走了晚冬的寒气。檀荇一路兴奋地拿手指着,要他看这看那,一如当年鹰城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大和和大保跟在后面,模仿着他的动作语气,一路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