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和沈青阮一个开场,一个压轴。开场的剑舞已臻极致,众人不由对压轴表演充满了期待。一听是兰琴公子当年一曲动京城的《幽兰》,席上顿时一阵骚动。
兰琴公子之名,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他以八岁稚龄得圣上亲赏兰琴,在京城造就了一大传奇。然而彼时他年纪太幼,见过的人不多,后来他又随父亲至西南赴任,一去便是五载,除却源源不断的名曲佳作外,却是音书渺茫。
两年前他载誉归京,沈府一时拜贴无数,但因他太过繁忙,尽数给退了回去。后来他又入国学监静修,不理世事,愿得一见之人不由更加失望。但人虽难见,消息却如雪片般,越过国学监的重重围墙纷飞出来。都说兰琴公子好相貌,好人品云云,弄得满京城的小姐贵妇又是一阵心痒。
此次国宴,他们早就听闻兰琴公子要上场,却没想到弹奏的竟是那一曲本该已成绝唱的《幽兰》。这填补了多少当初无缘一听之人心中的遗憾,又勾起了多少人昔日的回忆。一时间叫好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唱礼官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
好容易控制了观众的情绪,一众琴师才得以顺序进场。沈青阮走在最后,抱着琴挡住了半边脸。饶是如此,那挺拔的身姿,出尘的气质,行走间的仪态,都纷纷出卖了这个如空谷幽兰般的少年。
待他坐定,放下古琴,露出全貌,台下的观众席先是寂静半晌,接着便好似炸了一般。那些高门贵女们全然不顾仪态,疯了一样尖叫着将手中的丝帕裹挟着绢花扔到台上。席上就像是下了一阵花绢雨,落下满地姹紫嫣红,落英缤纷。
皇上的毓妃更是兰琴公子的忠实拥趸。自从七年前,年仅八岁的沈青阮在太极殿内奏了这一曲幽兰,她就不可救药地被这个孩童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如今多年未见,当年粉嫩的小童竟已长成了如此玉树临风的少年,实在是给了她太大的惊喜,让她终年浸淫后宫,如死灰般的心又复燃了起来。此时看到不远处那一抹明丽的青色身影,她再也不顾仪态,加入到了投掷绢帕的大队中。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看到如此声势,索伦的女子也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男子们面面相觑,不禁感叹,谁说江国女人温柔秀腼,这疯起来可也得劲得很!
台上,沈青阮倒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面不改色地低垂着眼睫。待众乐师调好了音,他便将一手搭到琴上,压住琴弦,却并未弹奏。这是琴师合奏时约定俗成的信号,由主奏单手压弦,视为乐起。观众一看到他这个手势,立时静了下来。众琴师得令,凝神静气,随即手指拨动,齐奏了起来。
古意悠然,透过琴弦,传递到人间。二十人齐奏的气势恢宏磅礴,仿佛为众人展开了一幅悠远的巨幅画卷。听众也都慢慢静下心来,聆听这恢宏的乐音。
二十位琴师,四十只翻飞的素手,揉压拨捻间,已将幽兰曲奏至**。众人的心都被渐渐抬高的音调揪着,像是冲刷绝壁的海浪,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然而就在那它们即将触及峰顶的那一刻,二十双手却齐齐停了下来,并用手指压住了仍在躁动的琴弦。
“叮咚”二声,沈青阮二指随意一拨,清泠泠的声音于万马奔腾中出世。
夫遗世而独立,空万物而回转。
只一刹那间,众人就像被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空谷幽兰的世界。
猗猗兰草,幽幽其芳,不以无采而减其香,不因无识而掩其光。
他们好像看到一株柔弱的兰草,在杳无人迹的空谷中静静生长。树荫做的天幕,岩壁围成的墙,鸢尾铺就的地面,青苔搭做的软床。那株小小的兰草啊,就在这寂寞里静静地生长,享风露的浸润,吸幽谧的花香。一只洁白的蝴蝶振翅而来,停于其上。一滴澄净的雨水悄然落下,垂于其旁。那小小的花儿,就在这广阔的天地里,任意地舞蹈,自由地生长。终于在天光破晓之时,吐露晶莹的芬芳。
天地大自在。
琴声早已停止,但没有人意识到。直到感到欣喜的泪水滑过眼角,众人才纷纷惊觉。沈青阮垂首静坐于琴前,似乎还沉浸在曲意里,静谧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天啊!”索伦的女孩们不可置信地沾着脸颊的泪水,互对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