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睁开眼,就见身旁的沈青阮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以为自己数错了,正自怔忡,就听大师道:“施主耳力惊人。”他松了一口气,但大师接着又问,“不知施主可否想过,花瓣因何而落?”
这个问题大出他意料之外,他一时不明所以,只能像个傻子一般,愣愣道:“方才起风,风过,花落。”
大宗师点了点头,又问:“花为何生?”
凌萧又愣了一下,条件反射道:“春日回暖,树木发芽,开花结果。”
“春日何来?”
“日升月沉,四季轮转。”
“是了。”大师道了声佛号,“风起花落,春来花开,日升月沉,四季轮转,世间万物,皆是如此。施主心中当有风,有花,有日月,有四季,有天地,有因果。”他一指凌萧的心口,“心中有一世界,则世界尽在我心。”
凌萧听得懵懵懂懂,眼中料想也是一片恍恍惚惚。
大宗师见状却并不失望,只微微一笑,道:“愿施主早日得见心中的日月。”
他说完这话,微微偏头,看了眼天边那轮血红的圆盘,闭目念了声佛号。再睁开眼睛时,他看了看沈青阮,道:“施主似乎心有所碍。”
凌萧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开始听成了“心有所爱”,不由得回头看了沈青阮一眼。却见他面不改色,双手合十,道:“大师慧眼,学生心中确有一大疑惑,不知何人可帮勘解。”
凌萧这才明白是自己听岔了,回过头来,但紧接着又把头转了过去。他刚刚说他有一大疑惑?难道这就是他近日满怀心事,苦练轻功的原因?他顿时竖起了耳朵。
“施主请说。”大宗师道。
沈青阮垂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却问了个凌萧根本听不懂的问题:“大师可知,极星所示,究竟为何物?”
还没等他把这个问题消化完,他忽然感到整个庭院都微微震了一下。远处那轮血红的圆盘猛地一缩一张,好像呼吸了一下一般。须臾间,他的脑中仿佛有利箭穿过。他连忙稳住心神,才没有混乱过去。
还好,不过片刻功夫,四周便又平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又如一开始般祥和静谧,芳菲有如梦幻。
“施主缘何有此一问?”大宗师冷声道,“施主既知极星,当也知此乃大禁忌,大不祥,不应随意挂在嘴边。”
凌萧心中一惊。自见面以来,大宗师一向宽和,此时却因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动了薄怒,这番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斥责了。
他侧头一看,就见沈青阮虽也有些惊讶,但也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他又一次双手合十,恭敬道:“世人皆以极星为忌,连书中都少有记载,可极星究竟因何不祥?”
这次,凌萧都能在大师超脱的脸上看到凡俗的表情了,且那个表情叫做“忌讳”!
只见他微微皱眉,闭紧双目,道:“不知。”
沈青阮见状,遂不再追问,只道了一声“冒犯”。
时空静了一会儿,大师始终双目紧闭,似乎在冥思。凌萧二人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大师才又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凌萧二人,眼神清明澄澈,如寂静深潭。凌萧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神吸引了过去,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发觉此举无礼,连忙撤回了目光。再小心抬眼看时,却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凡人的表情,不由觉得有趣。他又去看沈青阮,却惊讶地发现他双目紧闭,神情静谧,似乎睡着了一般,肃穆犹如神像,如入无妄地。
这时,大宗师忽然道了声佛号,接着右手拈花,微微一笑。他只觉得天地突然寂灭,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伏在床沿,手里还握着紫霄剑。想了想,却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紧接着,脑中便呼啦啦扯过一大串回忆。他想起那轮巨大的落日,忙走到门口,推开门一看,却只见院中寂寂无声,太阳好端端地挂在天边,看时辰不过申时左右。那株花树随风摇曳,摇落一地碎阳。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自己的南柯一梦而已。
但那梦境实在太过奇幻,他又细细回忆了一遍,不由拔出紫霄剑。望着雪白的剑身,他也试着将左手二指覆于其上,将内力缓缓逼至指尖。但用力用到手都抖了,那剑还是如一片死铁一般,毫无动静。试了几次不成,他便将剑插回鞘中,又想起大师那几句禅语。
“心中有一世界,则世界尽在我心。”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了又想,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