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赵不怕沿着引水渠爬到山腰,虎头坳居民吃的山泉水就是靠这个水渠引下来的。
从山腰蜿蜒下来的引水渠并没有做任何遮盖。下雨天的雨水,鸟屎和滚落的泥沙都混杂在水渠里,但虎头坳的居民从不嫌弃。他们祖辈相传且始终坚信,大自然即是最大的神灵,神灵不放纵恶流,也必佑护良厚。
但人不是神灵,有时还近乎鬼怪,曾经就有人在泉眼处放了大量的巴豆粉,虎头坳的居民有的差点因此腹泻致死。
而七岁的赵不怕并不是鬼怪,他要报复“鬼怪”,那个讲他家坏话的邻居奶奶。他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听到坐在堂屋里的邻居奶奶说他克父母,还说他是上方童子托身,要么早死要么去当和尚。
赵不怕脱下裤子冲水渠里撒了一泡尿,这泡尿撒掉了他小小的仇恨,却没撒掉他的忧伤。他坐在山坡上,看着被两座大山夹起来的虎头坳,就像被爸爸妈妈守护拥抱的孩子。
赵不怕想要妈妈,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妈妈。他从记事起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没人在日落山腰时喊他回家吃饭,没人给他耍破的衣服缝缝补补,没人牵着他的手在市集买小玩具。
赵不怕低下头哭了起来,他多么渴望有一个妈妈,哪怕这个妈妈天天训斥他不做作业,因为偷吃了米糕而打他。
赵不怕哭着哭着就躺在山坡上睡着了,清风拂过他湿润的脸颊,瓦蓝的天空下,他就这样长长地睡去。
又一阵清风吹过,树林中的几只黑胸太阳鸟跃出飞向远方。一个白衣女人轻飘飘地从树林中走过来,她俯身抱起赵不怕,轻轻地亲吻了他红扑扑的脸蛋。
白衣女人抱着赵不怕越过山谷,穿过竹林,跨过山间小溪,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
白衣女人放下赵不怕,用手指抚平赵不怕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平原绿草盈盈,在平原的西方尽头能看到像用云朵搭起来似的房子。
白衣女人用一片草叶在赵不怕眼皮上轻轻一划,赵不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白衣女人。
“你是谁?”
“你最希望我是谁?”
“妈妈?”
赵不怕眼含热泪,他看着眼前面容清秀的女人,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妈妈,他从来就没看见过妈妈。
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过妈妈,但每次在梦境中,他都看不清妈妈的样子。
赵不怕站起身绕着白衣女人撒欢似的跑起来,白衣女人笑着,看着,眼角泛着泪花。
“妈妈,你以前去哪儿了?”赵不怕抱住白衣女人的脖子问道。
“妈妈去了海底。”白衣女人捏着赵不怕的鼻子笑着说。
“为什么要去?海底有什么?”赵不怕一连串地发问。
“每个妈妈都要去一次,有的妈妈会回来,有的妈妈就不会回来了。因为在大海的最深处才有最漂亮的珍珠,每个妈妈都要去那里捡一颗,只有捡到了,妈妈的孩子才能永远快乐。但大海里有好多怪兽,它们把珍珠当做它们的财富,会阻止妈妈们捡珍珠。”
“那你捡到了吗?”
“捡到了阿,妈妈为了给你拿到珍珠,在海底遇到了那些怪兽,不过都被妈妈打败了。”
“妈妈好厉害!”
赵不怕高兴得又跑起来,白衣女人一伸手,一朵云彩就飞了过来。云彩在白衣女人手上变幻出各种小动物。
赵不怕惊奇地叫起来。
“妈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赵不怕仰头问道。
“我们去那里!”白衣女人指着西边那云朵堆积成的巨大的房子。
而此刻,巨大的房子又变换成一个一个旋转的圆圈。
“妈妈,那房子变了!”
“是阿,它在欢迎我们呢。”
白衣女人说着牵着赵不怕的手向西边走去。
随着两人的脚步,平原却像跳动起来一样,时而起伏成小山坡、山坳,时而立起成树。
赵不怕高兴得想挣脱妈妈的手去追逐玩耍。
白衣女人没有松开,她停住脚步,摸着赵不怕的头。
“妈妈只有这一段路陪你走,妈妈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赵不怕点点头,紧紧握住白衣女人的手。
两人继续向前走。
“妈妈现在跟你说的话,懂的要牢牢记住,不懂的就算背下来也要记住。”
赵不怕用力点点头。
草原变幻出各种小动物在行进的两人周围奔跑,雀跃的小动物们跑到两人正前方,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怪兽,怪兽长着长长的獠牙。
赵不怕吓得躲在白衣女人身后,白衣女人俯下身。
“美好的事物都可能是假象,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小动物,它们又可爱又温顺,但不代表它们没有攻击性,记住了吗?”
“妈妈,我记住了。”赵不怕点头说道。
怪兽消失了,白衣女人牵着赵不怕的手继续向前走。
大地震动,眼前的平原轰然断裂,拦住了两人西去的路,白衣女人伸手向天,一朵云彩飘下,云朵化成丝带连接在深渊之上。
白衣女人踩着丝带搭成的桥走了过去,赵不怕却怯生生地站在原地。
“孩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