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明白,为何黑衣人将王妃带去西谟?如此,不是……”
他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是天意么?
她那么千方百计的想要回去,此番,却真的回去了。
阿远心中一痛,回忆起曾与她说过的那些话,以及表露的心意。
这些通通都不会再有了,不会了。
她既然回去了西谟,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回来边疆了。
他有些怅然。
许久,仲容恪低沉沙哑道:“回军营。”
魁梧的身形在月色之下,有些落寞。
阿远心中五味杂陈,上马掉头,往边疆的方向跟着而去。
姜瑾再次醒来,依旧是在花里胡哨的帐中。
她微撑起身子,发现手腕上的伤口一痛。
她定睛一看,竟被包扎了起来。
房门瞬间被轻轻推开来,小莲端着燕窝粥走进。
“阿瑾姑娘,自你昨日不舒适起,我便一直关注着。没想,你却是中了五步蛇之毒,兰姨她便请来了郎中为你医治,这下你终是醒来了。”她将帘子收起,自顾自道。
姜瑾此刻才回想起来。
昨日这小莲为她梳妆完毕之后,她便在后房与那些个姑娘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跟着学了她们所跳之舞,紧接着便感觉胸口发闷疼痛,便昏了过去。
“这是兰姨特地为阿瑾姑娘准备的燕窝粥,快些喝下吧。只有身子好起来,才能尽早接客,在兰姨这里有一席之地呢。”小莲默默的端起,将勺子放进去轻轻翻搅着,而后递给她。
姜瑾凤眸一暗,道:“多谢。”
迟疑着,她便舀了一口吃下,一碗粥便喝了个干净。
一夜未进食,确实很饿。
小莲微笑着,说道:“阿瑾姑娘,兰姨还吩咐了。说你的这个名字呀得改一改,虽然好听是好听吧,但听起来不像是我们花楼里的姑娘。所以兰姨便给你想了个名儿。”
姜瑾递给她粥碗的玉手一顿,问道:“什么名。”
小莲回想了下,笑着回道:“兰姨说姑娘生得这般的倾国倾城,容貌绝色,似如天仙一般。便赐姑娘名为,卿儿。”
清儿?
这跟美若天仙有什么关联……
她扯动了下唇角。
“哦,兰姨还让我同姑娘解释下。这个卿哪,是卿卿佳人的卿。不是那个清水佳子的清。”小莲见她如此,便道。
姜瑾点头接受。还凑活吧。
但是如此,便无人知晓,她是那个阿瑾了……
若想要从这里顺利的出去,她不能太过于急躁。
在边疆待了数月,已然懂得了许多世故。
“替我转告兰姨,卿儿多谢兰姨赐名。”她端庄典雅道。
小莲见她一举一动,以及这说话方式与周身的气质,容貌,都看起来不似平凡人。
那又为何会沦落在此呢?
而且,平凡女子为何会无故中了蛇毒,她们城里亦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哪儿来的蛇呀?
她心中对这个卿儿疑虑万分,但她只是一个下人,负责姑娘的梳洗打扮的,不能多管闲事的。
见卿儿这么坦然自若,相信她也是自愿的吧。
不过,小莲暗想,活了这么些年的,还真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同为女子的她,若是男儿,也定当垂涎三尺的。
“那卿儿姑娘好好歇息,小莲这便下去了。至于何时接客一事,兰姨自会过来相告的。”她说完,便掩上了房门离去。
姜瑾开始笃思着。
若这样无动于衷下去,处境一定不会好的。
既然她已经在西谟,就说明,比在边疆不知有希望了千百万倍。
至于如何能让君无弦等人发现她就被藏身于这个花楼里人,势必要搞些吸引人的大动作的。
她的脑子飞速的动着。
记得曾有一回,同顾逊之逛街市之时,她便与他经过了此花楼。
那个时候……
姜瑾开始回忆着点点的片段:
“来呀爷,快上来呀”
对。那些风尘女子是站在一横栏前,约莫是二楼的位置,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招手拉客的。
她当时也因为避讳,所以走的飞快,只是匆匆瞟了一眼。
所以,如果她也能够同那些风尘女,去二楼的走道上,对着底下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叫喊,定然会引起注意的。
不过,须得等到相识的人从此边路过。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姜瑾心中按捺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
她就可以,她就可以回家了啊……
嘴中有些酸楚的苦涩。
等到回去的那一刻,她等了多久?
本以为,或许只能苟且一生,伴在仲容恪左右,在一片荒芜之中了此余生。
但后来君无弦的传讯,让她开始有了希冀,她重拾信念,决定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要回去。
只有回去了,她才能看到希望。
只有回去了,她才能将心中想要说的话,通通都告诉他。
起先,姜瑾以为若想要救赎她离开边疆,只有君无弦等人使计攻入军营,或是两地之间的交战,使她趁此回归。
谁都不知道,那段难熬的日日夜夜里,她想了有多少。
无数个回去的方式,她想了无数个。
但,却从未想到。
仅仅在一夕之间,她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西谟。
这仿佛是做梦一般,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喜极而泣。
虽然姜瑾不知那黑衣人为何会如此匆忙的将她送到西谟,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黑衣人定然不知晓自己的母国就在西谟。
她猜测,或许是黑衣人不想让仲容恪寻到她,所以才从凉国与边疆之中,皆没有选。
而是择了就近的西谟,一花楼处,将她草草丢下卖去。
殊不知,她日思夜想的,黑衣人竟无意间了却了她的心愿,让她回来了。
这是多么大的乌龙啊。
姜瑾想着想着,便笑了,是苦涩酸楚的笑。
很快了,很快了。
这下,她是真的要自由了,要回去将军府了。
只要这段日子,她能在花楼里安分守己,默默等待街市上来往之人,看看有没有可靠相识的,便能够趁此逃脱了。
一步之遥,只差一步之遥。
从顶端迅速掉底端,是什么滋味?
她微摇了摇头,来到了铜镜前,以梳子轻轻的打理着一头青丝。
从现在起。她便是卿儿了。
在变回阿瑾之前,她都要小心谨慎的周旋在此。
万不能在最后成功一刻,失了最好的机会。
此间,合须已然到了凉国与西谟的交界之处,只要再往前走几十里路,便能到凉国都城了。
而顾逊之也是一夜的策马驰骋,正前往边界一地。
秘密跟踪的北疆侍从见此,忙让另一个回去通禀北疆王,说世子想要离开西谟,方向看样子是朝着凉国而去的。
而剩下一个则是悄悄的跟过去。
元堇德回了纳兰府,就见叔伯纳兰王正秘密的做着什么。
他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窃听着。
“记住,夫人每每传递过去的信件,都要截获拿回来。本王是不会再纵容清儿了。”他说道。
那人诺了一句,迟疑着还是道:“但大小姐这段时日,也是好些日子没有来书信了,属下怕会不会是大小姐出了何事?”
纳兰王冷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夫人派心腹随在清儿身旁,若有何事,他必回回来通报。可想而知,她是寻到了谋生之路,便不再需要我纳兰王府了。如此也好,省得为本王丢尽颜面。”
“那若夫人起疑怎么办?”
“你命人模仿清儿的字迹,给夫人回信,让她安心。”纳兰王言完,便负手走了。
元堇德这时候见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左右也避不开。
便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的,方进府一般。
他对着那还没偏头瞧见他的纳兰王,喊了声:“叔伯。”
纳兰王偏头,胡须微动,老眉凝着朝着他过去,道:“堇德啊,找叔伯有何事啊。”
元堇德笑道:“也没事,不过是恰好见到叔伯,想着给叔伯问安。”
“还是你懂事啊,唉。”
“应该的叔伯。”
纳兰王想到了什么似的,疑虑了一瞬,问道:“堇德啊,叔伯怎么见你,近日时常往外跑。可是那外头,有什么吸引你的?”
元堇德的神色慌张了一瞬,随即灵光一现,挠了挠头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前几日上街市之时,偶然救了个姑娘。她便知恩,时不时邀我出去走走。叔伯知道的,堇德一向不会拒绝人,便想着,走走就走走吧。”
“哦,是这样啊。叔伯明白,年轻人嘛。”他重重的拍了两下其臂膀,便径直从其身旁绕过,离开了。
元堇德松了口气,好险。
若是被叔伯知晓,他是在同王侯等人密谋姜大小姐之事,定然不会放任他如此的。
他也知自己只是个王家小公子,不该着手这些事情。
但他毕竟是放心不下姜瑾。
他承认,方过及冠之年,还不通情事。
但隐隐的,那颗心,就这么开窦了。
元堇德想着,面上划过一抹可疑的红霞,他轻抬手臂遮掩。
“……不可,不可动妄念。”
他摇了摇头,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