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地宫。
由于汉城是建在山巅的,山石过于坚硬,所以汉城的地宫并不大,每间牢房都很狭窄。
夏倾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头顶那一掌宽的小洞落进来一束微弱的亮光,但随即便被黑暗吞噬了去。
点点尘埃在微弱的光柱间飞扬,光柱末端刚好打在他的脚。
他被关五天了。
父王,还真是忍心啊。父王?现在应该喊他父皇了吧!夏倾羽轻嘲了一声。
明明地牢的结构都是石块,可滴滴答答不知何处渗了水下来。
三面墙壁都潮湿冰凉,地面的干草松软发臭,黑黢黢的铁门像是一个身披铁甲的护卫,死死地在黑暗中看守着他。
头顶正在清理被君武烧毁的那座宫殿,震动声不时穿透几丈厚的石层,算是在这阴暗世界中给他的一丝慰藉。
如若不是那些声响,夏倾羽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在黑暗与孤寂中,夏倾羽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君泠的一颦一笑。
自从知晓双方的身份那一刻起,夏倾羽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
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尽管夏倾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到那一刻真正到来,他才明白自己从来都没有准备好。
那种整个世界都在面前枯萎的感觉,并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夏倾羽扬起头,目光穿过那道巴掌宽的狭洞。
月亮并不对着那个洞口,因此洞外是漆黑一片的夜幕。从他的角度看去,黑色的天穹像是垂落到了地面,仿佛老天都已绝望。
夏倾羽从父王那里知道,做强者很爽,高高在,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但夏倾羽不想这样,因为做强者太残忍了。
父王这一路打到汉城来,偏西十二域的兵卒倒是没有死伤很多,可成君国的军队,几乎都被父王屠灭了。
如果父王不贪念汉城宫里的那把皇椅,娘亲就不会随军出征,也就不会被君文偷袭杀死。
那把椅子有什么好的呢?攻入汉城宫的时候,夏倾羽冲在最前面,他想提前找到君泠。
他没能如愿,但他见到了苍銮殿端那把椅子。
纯金打造的,晃得人眼痛,坐起来定然是**的,说不定还会硌得屁股一阵青痛。
这样的椅子坐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偏西王府里的沙地舒适。
由于父王围困汉城三月有余,这座地牢里原本的成君囚徒早就越狱一空了,此时这数丈深的巨石底下只有他一个犯人,其余的都是看押他的守卫。
此刻头顶的响动消失了去,天黑了,修缮宫殿的士卒们也休憩了。
四周不仅黑,还静!
极度可怕的寂静。
夏倾羽放纵自己的思绪,一阵胡思乱想,他时而想起娘亲柔顺长直的绿发,又时而想起弟弟老气横秋的模样。
还会想起娘亲给妹妹绣的布偶,那是以照夜白的模样绣的,不过身的色彩和照夜白正好相反。
而且娘亲给它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云中夜。似乎也和照夜白的名字相反。
夏倾羽听曾爷爷说过,父王那头异兽是从西境沙漠中寻得的。学名叫做驳马,又或者叫做驳兽,据说是早已灭绝的生物。
想到这里,夏倾羽忽然对西境沙漠升起了一丝向往。
沙漠的外围他时常涉及,他向往的是更深处的地方,但是父王从来不准自己深入,听说那是荒土大陆最为险恶的探险之地。
走廊尽头忽然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夏倾羽短暂地放下了那些思绪,慵懒地别过头。
这几天,除了送饭的士卒外,他没见过其他人影。
此刻响起的脚步声绝对不是士卒的,这个时候他们不会来找自己,而且这脚步声听起来有点厚重,夏倾羽的耳力不错。
他估摸着来者应当十分肥胖。他没有起身,静静地注视着黑暗中的走廊。
那身影在铁栅栏前停下,手拎着一盏油灯。整个人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他缓缓揭开帽兜,果然露出了一张异常肥胖的脸。
微弱的灯光映出了来者臃肿的体型,原来黑袍并不宽大,而是被他撑大的。
他的脸绝大部分都是厚厚的赘肉,五官只能委屈地被挤到夹缝中去。
双眼本就不大,这一挤就更加变得像米粒一般。眉毛短浅,看起来像是画眉的时候忽然墨水不足了。
鼻梁又塌又歪,唇角却翘得老高,脸盘比那颗头还圆润。
夏倾羽借着那人手中的油灯,打量着这张奇丑无比的肥脸,竟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年龄。
两人都没有开口,就那么互相打量着,黑暗中只有燃油灯滋滋的燃烧声。
“不打算报名来?”夏倾羽终归还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总是最先沉不住气的。
肥脸慌忙弯腰行礼,他这一弯腰,身高几乎见不到变矮,夏倾羽甚至担心他一下站不稳滚到地去。
他的的担心并没有实现。
肥脸堆起一道灿烂的笑容,这下可好,他的双眼彻底消失了去。他蠕动双唇,浑身的赘肉都开始震颤起来。
说句话还要调动全身的力量?夏倾羽迷惑不解。
“禀殿下!在下不才,屈门锦!”
夏倾羽原本以为这样一声膘肉的人嗓音会是那种油腔滑调,但对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沉稳有力。
中气十足,甚至带了一丝痞气。
夏倾羽自幼在偏西十二域长大,而贫瘠的偏西十二域是不可能有人能吃得这么肥的,因此他不可能听过这个胖子的名号。
“夏渊派你来的?”他皱了皱眉,他现在不想接触任何与父王有关的事物,哪怕他无聊得枯死在此,变成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