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尨眉皓发的老者,面容威严。
身着纯棕色的朝袍,右手拇指戴着白玉的板指,面以金丝纹着一顶象征大国父的八旒冕。
他的面容沉淀着许多岁月的侵蚀,可脊背却挺得异常笔直,精气外现,宛若壮年。令人惊异的是,他的瞳孔一只为棕褐色,一只为幽蓝色,竟是世间罕见的异色瞳。
他的眉宇间流露着威仪,异色瞳带着凌冽的光,如锋利的刀刃,直刺向被他注视的人。
是个让人不敢生起交谈念头的老人。
他迈着等距的步子走向楼泉。
楼泉扯了一下尚未穿戴好的里衫,神情慵懒,与老人的威仪形成了鲜明对比。
钟离懿瞥见了身后凌乱的紫檀寝榻,不动声色。“陛……”
“你来晚了,人已经走了。”楼泉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道。
钟离懿俯身拜伏,随即自行起身,便算是行过礼了。
“陛……”
“我知道这不符国仪,你权且将它看作一场交易,必能释然。”楼泉再次打断道。
钟离懿是赤县任国主楼启的托孤重臣,一路照料着楼泉长大。
楼泉即位之后封他为大国父,可实际楼泉并不喜欢这老头总是像小时候那样,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要插一手。
“臣年岁已长,不若陛下迅捷,能否容老臣说话?”钟离懿终于插了嘴,神情冷峻。
楼泉耸了耸肩,浑然没有帝王的风度。与先前在御书房大发雷霆简直判若两人,此时此刻,他宛如坊间的市井无赖。
“雍门姒一介女流却能领着青雍立跻九大帝国,所持绝非酮体,非寻常女子自当以非常道待之。”钟离懿神色郑重。
“青雍和赤县不是盟友吗?”楼泉似笑非笑。
“所谓盟友,虽含‘友’字,然则并不存在正在的友谊。双方各取所需,各谋利益。而当这利益足够驱动人背弃盟约的时候,哪怕是当着神签下的契约也将不再作数。”
钟离懿苦口婆心地劝说,雍门姒的倾世容颜让他很是忌惮。
红颜祸水,最是误国——而且还是一个手掌大权的红颜祸水。
早之前参加神谕塔会晤,楼泉就和那个女人纠缠在了一起。钟离懿不畏惧青雍的国力,但他害怕楼泉被人蛊惑,做出一些蠢事来,甚至……被人在床榻下黑手。
所以收到了消息之后,他才不顾礼仪,慌忙赶到了皇帝的寝宫来!
楼泉披衣袍,束好腰带,重新在桌边坐下,独自斟了一杯幽夜流。
一盏清酒划过喉咙,积了许久的疲惫顿时被舒缓的惬意取代。他闭眼,呷着酒,沉默不语。
钟离懿不知道楼泉脑子里在想什么,今天他是怀着怨气来的。除了雍门姒一事,还有一个原因。
除去午时迎接时见的一面,楼泉至今还未曾召见他,反倒召见了霍封。他不喜欢皇帝捉摸不透的行事,才自己来求见的。
“神谕塔一事,想必大国父已经了如指掌吧?”楼泉猛地睁开眼,看向钟离懿。
“偶遇霍都统,已经有所了解,如今正是向陛下求惑而来。”钟离懿面不改色,“滋事重大,陛下为何不早些找老臣商定。”
“远航诸事繁惫,至少也得筹备数月,更是要明年才出航,并不急于这几日。”楼泉呷了一口清酒。
他本来也想马召见钟离懿的,但他看到了自己铜案突然出现的那本奏折。
“我拟用霍封为此次统帅,你意下如何?”楼泉咽下酒水,看着钟离懿说道。
“只怕陛下心中早有定夺了吧!”钟离懿的蹩起眉头。
“我如今不是在征询你吗?”楼泉反问道。
“陛下以为有必要吗?”钟离懿朝前踏了半步。
霍封方才战败,心气尚未平定,钟离懿认为他没法领好此次远航。以往,远航对人族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但此番远航不同于以往,也不同于带兵打仗,这回有神谕的指引,定当不至于过分危险,这场功劳,钟离懿希望荆云铎拿下。
他并未将心头所想的全部说出来,他看见楼泉罕见地陷入了沉思。
谁知皇帝皱眉不过三秒,便抬起头来,“我觉得极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