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还是要多亏姨父使了点关系,虽然拖延了数日,最终交管处也没有再多为难人了,罚金方面还打了个折扣,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花寂家的经济压力。
能够把小货车开回来太不容易了,花寂爸爸自是对姨父千恩万谢。姨父不愿领情,也不想与其多言,心里盼着他能明白往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感激方式。
经过这么多家里的人事变化,在某一个瞬间里,花寂以为自己成熟了,她开始了解到:
从今以后,自己的人生可能会有各种辛苦,如漫长的雨,蚀骨的雪,惊蛰的雷,而她要长大,去面对和承受。
但其实,成熟的含义太广太深太复杂,有的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未必能真正成熟起来。
不是说只要有敢于承担或迎难而上的勇气,能隐忍并有与命运抗争的能力就叫做成熟;成熟里还有一项,是“牺牲”和“体谅”。
舒语愤恨地告诉花寂,她的爸爸早就知道了妈妈组建新家庭的事情,他说他认为这是她的自由,就算舒语是她的亲生女儿,也没有这个资格去约束,他希望舒语真心得祝福并接纳。
本来舒语和爸爸把天聊到这份上,起码氛围还不算太差。没想到舒语竟也钻了牛角尖,陷入自己内心惧怕的魔怔里,直戳她爸的内心,说她谁都不会原谅,并尖锐地指出父亲完全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寻求机会,他肯定也想再结一次婚,有个新老婆,生一个新的女儿,不,最好是生个儿子。一时言语激动万分,用词或许存在不当,舒语的爸爸不知道怎么没忍住“啪”给了她一个耳光,舒语愣住了,回过神来马上关门反锁拒绝沟通。
“那耳光,重吗?”
“重倒是不重。——但是他居然打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妈还在的时候会教训我之外,我爸爸什么动过我?“
“可能你真的气着你爸了。”
“对,我就是故意的。”
多么任性的人,又是多么的幸福啊。花寂在心里默默羡慕着,她是断然不敢和父亲这样说话的。
真正能让人恃宠而骄的往往都不是所谓被“爱”,而是被“偏爱”,这是多么有安全感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的眼泪啊,就这样,”舒语在脸上比划着说,“真是一大颗一大颗流出来,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无声的哭泣’,原来一个人伤心起来,都不需要什么调动情绪,那眼泪自然而然就会出来,止都止不住。”
花寂哑然。
这还需要去懂得吗?孤寂的夜晚,无声的哭,花寂习以为常,哪里还有这“恍然大悟”一般得感慨。
人和人真的是不能相提并论,一个因为太被疼爱而哭泣,另一个则因为太不被爱,同样的结局,截然不同的剧情。
“下次你妈要是还来找你,你见不见了?”
“我见她干什么,接她给我发的喜糖吗?”
……哭笑不得。
实际上,舒语的爸爸确实是动了要再婚的念头,但是出发点主要有这样有几重心理:首先,基于自己开长途货车长时间不在家的现状,尽管自家人对舒语还不错,总归不是一个屋檐下,疏忽多少会有。如果有缘分能认识一个人品还不错的人,长相什么不说了,哪怕对方家里条件差一点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对舒语好,不求视如己出,起码能顾及到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他在外面跑也安心;其次,以后舒语长大了要嫁人,趁着自己还年轻能找一个伴起码也能免去了舒语未来的麻烦;最后,家里长辈也都是这么规劝的,而且他确实是认识了一个新人,接触了还不错,彼此有意,主要那人也不嫌自己离过婚,说二婚的男人是个宝,晓得怎么疼女人,他非草木,岂能无情?
但是舒语激烈地控诉,让舒语爸爸听到了女儿真实的心声。
在舒语关起门来不露面的夜晚,舒语爸爸一根接一根抽烟,想了好久好久。
只是她那个并不在一起生活的妈妈在外面结个婚就把她气成这样,何况是自己。舒语说的也有道理。什么有了“后妈就一定有后爸”,如果女儿和新老婆有矛盾,大多数男人都会选择哄新老婆,对女儿的真实状况往往视而不见,忍气吞声退让的只有女儿。是啊,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女人嫁给自己,还要对前妻的女儿关怀备至呢?凡事总有分歧,亲生母女之间都有摩擦,没有血缘更加没有调和的可能,那时候自己又去委屈谁呢?
舒语爸爸没有信心自己能处理好,更没有信心能承诺舒语什么。他知道舒语的怕,舒语的恨,他依然认为自己无能,经营了失败的夫妻关系,让舒语得不到完整的父母之爱,居然还自私得想再婚,想另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极大程度上会对舒语有二次伤害。
于是,舒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爸先是郑重其事为那一巴掌对她道歉,然后笃定地说,此生绝不会动结婚的念头。
其实舒语是到高中以后才了解到他爸当时作下这个决定时心里有多难,而且背后还牺牲了另一个女人对她爸数年的痴痴守候。如果她能提前知道后面的答案,或许眼前就大不一样,但是我们都明白,没有如果。
成年人之间为情纠葛无可厚非,小孩之间也处处青春萌动。
或暗恋,或明恋,那个喜欢沈伊依的转学生聂昊最近有点按捺不住了,经常找花寂问东问西。他说他去那个重点初中找过沈伊依的小王子了,也不是抓出来盘问的那种“找”,就是大概调查了一下背景,是个身家清白的人,一心只读圣贤书。
花寂心想,聂昊这种人还真是纨绔子弟。
现在聂昊遇到了小小的麻烦,也许在他看来也是大大的麻烦。
就是他已经给沈伊依送过一封情书了,大概是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什么“不是想你作妹妹,而是作我的'好妹妹’,你愿意不愿意?”之类毫无水平的遣词造句,情书被沈伊依看完之后当场退了回去,接受肯定是没有接受的,主要是她现在当聂昊是空气,让聂昊心虚不已。他才把希望寄托在花寂身上,想让花寂帮忙说说话,牵线搭桥让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作正常的同学兼好朋友。
不知聂昊是真的无法无天不怕老师还是病急乱投医,连最严肃的数学老师的课,都敢把纸条让同桌传过来,远远地对着花寂挤眉弄眼。
“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但是不要不理我。”偏生写的这般没头没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