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天歌听到客厅里传来室友的尖叫声时,她仿佛瞬间被从睡梦中揪了出来似的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睁得太急导致眼眶生疼,她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冲出卧室的同时顺便抄起在门口放着的扫帚。“怎么了!老婆你怎么了!有我在不要怕!”
被她爱称为老婆的室友就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僵硬地转过头,指着厨房那边:“天哥,沈天歌,我是不是没睡醒,为什么我看到我们的厨房里有个陌生的男人?”
松了口气之后睡意又阵阵上涌,沈天歌不耐烦地把笤帚扔到一边,“我不是昨晚和你说我要带个朋友来的吗。”
“是啊,不是,但是,可是,”室友看起来非常不能接受这个理由,“你朋友就是这个全裸着玩儿围裙PLAY的男人吗?”
沈天歌顿时清醒了,她震惊地扒头朝厨房看去,同时看到张弦端着两个碟子朝餐桌那边走去并不服气地朝她们喊着:“没有全裸好吗,我好好穿着内裤的啊!”
“问题不在这儿好吗!啊你不要转身啊!”室友吼着一半就看张弦扭过身背朝她们以此证实自己的确是穿着内裤的样子。沈天歌倒是没有像室友那样夸张地扭过身子捂上脸,她盯着张弦的内裤,突然冒出了句:“居然是,这么正经的内裤啊。”
放下碟子的张弦双手插着腰,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着,我还真穿个情趣内裤不成?”
“沈天歌你为什么要带个变态来我家!”
“可是我也有交房租啊。”
“你为什么要带个变态来咱们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当初带着彭强斌来我也没说什么,怎么我还不能带个小弟回来了。”沈天歌把不知为何就恼羞成怒的室友安置到沙发上,随后瞥了眼张弦:“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话说回来!”
估计是刚刚自己还没完全醒盹,逐渐复苏的各种感官和思考开始向她的大脑拼凑着目前的状况,刚刚分明就那么盯着人家内裤都没什么想法的沈天歌在重新定睛看向张弦时,被他那暴露出来的白皙的四肢固定住视线。外加还没来及打理的短发四处翘着,但鬓角的那几缕头发却是温顺地贴在脸上,看着说不上来是顽皮还是乖巧的、他抬手半遮着脸打了个哈欠再揉了揉眼睛:“衣服还没干,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来着。”
沈天歌在自己险些入神之前转移了视线,“那你倒是早说一声,一会儿彭强斌回来看到你这样在这里肯定会炸,啊你做了早餐吗?”
桌上碟子里摆着的半熟煎蛋和边缘看着焦脆的面包片,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摆盘好看,他还摆上一片生菜叶子,舀了一勺老干妈浇在面包片边缘,看起来竟还有点洋气。
“嗯,不好意思没经允许就乱动了你们的东西。”话音一落,就听微波炉“叮”的一声,他又回身过去端来两杯热好的牛奶,“所以彭强斌是?”
沈天歌不确定自己还能够在第二次看到他**的背脊和贴身的四角内裤之后快速冷静下来,就选择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迅速别过头,一旁坐在沙发上的室友看起来像还没缓过神,就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彭强斌是我老婆的男朋友。”
张弦端着牛***一歪眉一皱,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出来哪里奇怪,但是你的老婆的男朋友,这是说……你要学会坚强的意思吗。”
“哈哈哈什么啦!我室友,我室友啦,”沈天歌按住室友的头,“你倒是说句什么啊从刚刚开始一声不吭,我一个人解释好累!”
“你们不觉得你们欠我一个解释吗,你们就不觉得我才是那个最需要解释的人吗?嗯?”室友并没有嫌弃地拍掉沈天歌的手,只是任由她玩弄着的同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那个围裙play的小哥儿。标致的五官和没得挑剔的身材,她曾经决不相信什么颜值拯救一切这种鬼话来着,但今早她觉得现实就是个啪啪打脸的呵呵怪,她在原谅了眼前这个人的荒诞行为之后,心中默念了一声“真香”。
“不好意思,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昨晚回来时你已经睡了。”张弦朝她点头代替握手,“我是张弦,沈哥的朋友。”
“你好你好,我是萧洋,沈哥的老婆。”室友在听到对方的名字后慢慢开始走神,张弦,这个名字,总觉得跟某个被自己骂了一星期的人的称呼有那么点像,嗯,啧,弦,怎么人都喜欢起这种韩剧啊日漫里一样的名字呢,本身不是多俗的字,用的多了就觉得泛滥到令人作呕。不过她是不会对张弦说出这句话的,萧洋会慢慢地让这句话消失在心底,然后重新建立起对这个名字的认知。“你是阿弦是不是,断弦音矣,我是冷萃的冰月。”
张弦浅笑了一下,“我想也是,冰姐,不好意思头次见面就吓到了你。”
网上聊天室,他们在看到彼此的发言时,脑海中呈现的并非是一个真实的样貌,甚至他们畏惧着有一天将网络这最后一层纱网撕破。
但那层薄膜毕竟是虚拟的构想,他们并非不能见,只是不想见罢了。
见光死这个词你听过吗?
沈天歌想起多年前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北上去见他一面时,室友萧洋拉住她的手腕质问自己的那句话。
她们如今反而觉得,兴许见光死不是单方面让自己死了心。
但为什么他要来呢?
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吃过饭后在镇上漫无目的地散着步,闲扯不少有的没的,几次多番她都在即将说到关键话题时被他带走节奏。她觉得对方这般刻意兴许就是拒绝说出一些真相吧,想着这些的话心中那团火焰也渐渐弱了气势,落日后一片黑幕逐渐蒙上这座小镇,街头的路灯只能做出微弱的挣扎,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被降了温。
她拽了拽风衣缩了下脖子,走在她旁边稍稍靠前一些的人没有把当时的话题停止得很生硬,只是语气一转,“天还是很冷啊,是不是因为这里是盆地。”
“和是不是盆地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我地理不好。”他就连耸肩的样子,在她看来都如此潇洒。
也许就是那样吧,他在决定环游世界的那一天看到她说想见他,于是将旅行的第一站设为这里。这个远离城市的城镇,四周环山的僻静乡壤,到底能有什么可以留住他的东西呢。沈天歌不顾那阵阵冷气地抬起头,看着漆黑夜空中闪耀着的群星,曾经她见这场景无数次,无数次中品味到感动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感动都并非完全因为这片星空。
第一次欣喜雀跃时,是初中时候坐在身后的男生对她说:总是揪你头发你没生气吧,其实我喜欢你来着。
第二次,是高中毕业时候和她打闹对着干了三年的同桌对她说:我们没可能做一辈子好哥们儿,我一直喜欢你。
第三次,她握着手机对没有人聊天的寂静的群里发消息说山间夜晚如此清冷时候,他回复了一条消息:抬头,你不寂寞。
抬头,漫天光点仿佛瞬间将她的视线拓宽,天与地顿时全无,全世界只有她站在一片不至于耀眼的光芒里。
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无论时六年前还是现如今,她仍然无法解释自己心底这份感动的根源在哪里。是星空过于震撼么,她自嘲着自己并不具备那样高尚的情怀;那么是那个人、如今应该说是眼前这个人,给了自己太多意料之外的浪漫吗?
还是说单纯的,在她最需要一个安慰的时候,永远都是他来抚慰自己的呢。不需要财富,不需要物质,大多数时间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谢谢你。
对不起。
辛苦了。
加油吧。
她觉得自己像个疯了的小丑,在舞台上放弃了自己的表演,自暴自弃抹着眼泪,花了的妆容让自己显得倍加滑稽。她怕台下的人大声咒骂,但更怕听到更多的笑声。
“阿弦,你为什么要来。”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她吸了一下鼻子,视线从星空转移到他身上。他就停在自己面前,距离自己一米而已,但看上去他就像是站进了群星里。
“因为,”他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说出真话那样,慢慢抬起头望着夜与繁星,“面对放弃了一切的我,只有你说愿意包容啊。”
顿时,天地全无,全世界那一刻在她心中只有她与他二人,沉浸在这一片并不耀眼的光芒里。
他朝她无奈地笑着,抬手想要替她抹去眼泪,但手却在她面前停下,转而拍向她的肩:“觉得是负担的话你大可当作没听到,或者就当作我从没说过这话。你不需要对你给我的任何承诺负责,就当作我是在环游世界的路上突然一时兴起,想来见见你。”
他说着,表情逐渐轻松起来,“见见我的这位在网上和我一起胡闹了八年的老网友,在真实的世界里是不是精精神神地好好生活。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不是么,至少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对我来说也非常有意义,对我来说……
这句话卡在沈天哥的嗓子里,她张了张嘴,眼泪代替声音再次冒了出来。对她而言,他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就仿佛是把多年来自己的所有幻想全部都赋予了意义一样,让她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感情都是有价值的。
“阿弦。”她凝视着他那双眼睛,清澈纯粹毫无杂质,如果人有灵魂,她愿意相信他的灵魂就是那种美好的颜色。
“嗯。”张弦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维持着那丝浅笑等着她要说的话。
她爱这个人整整六年,她在那一刻是那么的确信那就是传说中的爱慕了。
“我喜欢你。”伴随着这句话,泪水中断,她强迫着自己僵硬的脸颊微微上扬,试图摆出一副告白时该有的笑意。但可惜事不如意,她有预感自己当时一定是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
身旁轰驰而过一辆摩托,灯光扫过他们二人后再逐渐远离。她视线却始终没有转移,所以可以肯定他也没有。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变得有更多热情。
觉得是负担的到底是哪一边呢,她不懂他,她在那一刻才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懂眼前这个人。也许她爱慕着的只是断弦音矣,只是网络上那个没有实体的意识群组罢了。
她又后悔了,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在不停的后悔着。
什么都好,来拯救她啊,把她从这阵尴尬到叫人窒息的沉默里解救出来吧。不然转身跑开吧,或者跳下河堤,总之她不想再继续承受他那种视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