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来自东方的马蹄声停止,天地间都仿佛陷入了静默。封佑陵轻夹马腹,带着十余名亲兵缓缓走下了缓坡,得得得的马蹄声在虎口岔中回响,带着无穷的压迫感向那已然静默的战场靠近。
此时沈无洛和萧文静都已经各自整队,两支马队相隔二十余步分列在车马道两侧,同时对着东方。虽刀兵还未归鞘,但已经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望着那缓缓靠近的人那熟悉的脸容,沈无洛抿了抿唇,终究止不住笑意,翘起了嘴角。萧文静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古井无波,但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一丝笑意。
马蹄声骤然停止,封佑陵勒住了战马,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披红的车辇上,咧了咧干涸的唇角,微笑着道:“姐,看来我还没有来迟。”
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场上响起,让在场一些人获得了几个重要的信息。
首先,能喊马车上那人作姐姐的,自然是卫国王室的子弟。而此时卫国领兵在外又与封萦音感情亲厚的王子,最大可能是传闻中那位有着疯子绰号的公子陵。
其次,眼前这年轻的将领真的很累。封佑陵胯下的骏马嘴边冒着白沫,身上没有披甲,只穿着件单衣,本在秋雨中湿透了的单衣在这两日的疾驰中早已被风干,只是风干后皱得跟咸菜似的。在奔驰中溅到身上的泥泞被风干之后又被震落,在皱巴巴的衣服上留下一个个泥印。
再加上封佑陵那已然沙哑的嗓音,所有人都能判断得出这年轻的将领已经累到了极点了。而身为将领的他都已经累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坡上那些普通的骑兵是怎样的情况。
但这支骑兵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没有人敢赌。
最后,封佑陵向封萦音说得那句话很明显地透露出,这一支骑兵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围绕着那即将进入临国的王姬的。这一点信息让想到了此点的临国使团的人心头微凛。
“外臣叔墨成见过六王子。”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叔墨成在封萦音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便率先开了口。只见这位临国德高望重的辅相向马上的封佑陵微微欠了欠身,继续说道:“素来听闻六王子与音王姬感情亲厚,今日六殿下不辞千里奔波也来送王姬出嫁,真乃是姐弟情深。老朽在这里向殿下保证,王姬嫁入我临国之后,必定安健周全,绝无人敢怠慢。”
在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之后,封萦音嘴唇紧抿,甚至要用牙齿咬住嘴唇才能止住微微的颤抖。一滴热泪止不住从眼中滑落,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地怔怔地望着封佑陵那满是疲惫之色却对着自己笑得很开心的脸庞,哽咽着,微微偏着头望着那熟悉的许久不见的……如小时候一般略带调皮的笑容,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叔墨成抢先开口说了这一番话,封萦音听后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有些古怪,心想这临国辅相嘴上功夫倒真是厉害,一番话竟然把亲情、大义还有两国的外交关系都摆了出来,这是在提醒这远道赶来的王子不要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只是……那是小陵啊。
“我千里迢迢赶来,确实是为了送我姐出嫁。”果不其然,年轻王子脸色也有些古怪地说道:“只是……不是为了送去你们临国。”
叔墨成脸色微变,沉声说道:“殿下说笑了。”
封佑陵笑了笑,没有再跟那临国辅相扯皮,心想过几天有的是要扯皮的时候。
此时他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弦已经渐渐缓了下来,终于可以好整以暇地看着阳光普照下的大地,然后看到了那些还残存在空中的彩色粉雾,心想沈无洛这家伙居然把小时候打架洒辣椒粉的招数都搬出来。
然后他望了一眼沈无洛,又望了一眼萧文静,最终把目光转回了沈无洛身上。
“你来了,我很高兴。”正如他自己所说,封佑陵心情有些愉悦,他轻抚了一下胯下骏马的鬃毛,突然昂首说道:“不过经商赚钱我不如你,但论打架的话从小到大你都不如我!”年轻王子咧嘴笑了笑,“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沈无洛很光棍地点了点头。
年轻王子的心情很愉悦,但有的人的心情却已经随着他的这几句话变得异常沉重。
叔墨成不太了解在场的那几个年轻人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但他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重说道:“六殿下,卫王已然将贵国王姬许给我临国公子寒,此地再过十余里路就是我临国国境了,希望殿下不要罔顾两国情谊,横生事端!”
封佑陵看了一眼注定要因为此事倒霉的家伙,心想有事端也是你生的事端啊,如果不是你商讨盟约就不好好地商讨盟约,非要提出个联姻出来,哪来的事端?
年轻王子没有回复临国辅相的话,径直拨转马头向着披红的车驾走去,像是聊家常一样向封萦音说道:“姐,我们走。”
还保持着作揖姿势的叔墨成闻言霍然抬首,望着马背上那位年轻的卫国王子,寒声道:“莫非殿下要不顾临卫两国之谊行此妄事么?!”
封佑陵轻扯马缰勒马顿住,神色平静地看着叔墨成,偏了偏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然后微微笑了笑,平静地问道:“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