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熊样了还活个毛啊？要是我早就自杀了！”麻虱瞪着那群人，又狠狠地吐出一口痰，“还非得挤在光墙外面，给我们增加负担。我要是领袖，大手一挥，把这帮进不了城的人全都赶走！”

他开车的速度很快，几乎无视逼仄街道上的居民，猛轰油门碾过去。若有不识相的没及时躲开，他也不敢真的撞死那些被他称之为“垃圾”的人。

灰镇的居民，同样受孤城保护，只是他们没有唐归那么幸运。

孤城本部允许他们仰仗光墙的防御系统生存下来，但条件是，他们必须接受巡荒者的排查。

若有感染者，立即清除。

同样的，他们若发现身边人有谁出现了异常，也可向孤城举报。为了灰镇的安定，也为了自己的安全。

战地车很快抵达灰镇408区。

“分开，”麻虱通过后视镜盯着唐归，“还是一起？”

“分开。”唐归从还没停稳的战地车上跳下去，手里仍旧拎着那只装满食物的袋子。

麻虱冷笑，正准备猛轰油门去找被举报的那家人，空中飞过来一样东西，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胯间。

是唐归丢过来的牛肉干。

“在周边稍微检查一下，早点跟我汇合，”麻虱用牙齿撕开包装袋，将大块的牛肉干倒进嘴里，“如果真有空行夜叉，三百米内你都别想逃，它不会留下任何活口！那玩意儿能把我们刚才见到的巨型履带车撕成碎片，更别说这些垃圾住的铁皮房子了。”

唐归“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很想跟麻虱纠正一下，灰镇的居民，不是垃圾。正如他们巡荒者，也不是荒原猎人眼中的垃圾。

他们都是人。

只是因截然不同的命运产生了短暂的阶级差异，以后如何，又有谁能说得清？

灰镇与孤城有一墙之隔，但与阳光亦无法穿透的百鬼荒原却没有分毫界限。

像唐归和麻虱这样的人，若在大同小异的铁皮房子和纵横交错的泥土路上迷失了方向，误入到浓雾重重的百鬼荒原中，几乎不可能活到下一个行昼。

所以唐归能够摇身一变成了孤城的巡荒者，在很多人眼中都算作奇迹。

灰镇东南方传来晶体炮的轰鸣，墨汁般的雾气被冲散了一些，复又变得更加浓郁了。晶体炮的声音，却没有再传来。

唐归立刻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此地的居民走出铁皮房子，双手高举摆出奇怪的姿势望着天，祈求阳光能让头顶的灰色暗淡一些，让荒原上的浓雾来得更晚一些。

可当唐归出现后，他们都把视线聚焦到那一袋子的食物上。

原本麻木呆滞的双眼，此刻竟泛起油绿色的光。

唐归身上的“孤城徽章”，以及扣在腰间的晶体枪，暂且能够让他们保持清醒和理智，但不会太久。

在浮世纪元，为了食物和武器多活几个小时的人，比比皆是。

唐归凛然不惧地在他们中间穿行而过，沉声问：“有感染者吗？”

他们同时摇了摇头，眼中的渴求，愈发强烈。

唐归将食物抓出来一大半抛给他们，径自向更远端走去。

那里更破乱，焦糊味更浓，距离百鬼荒原更近。

得到食物的居民飞也似地跑开，另外一些人则仍旧紧跟着他。起初有二十几人，后来剩十几人，当他走进灰镇最边缘的房子里，身后已空荡荡的不剩一个人。

他躲在窗户后面，目光锁定浓雾中那道张牙舞爪的影子，确定那只是一棵比夜色还要焦黑的枯树后，才用尾指的尖端，点在孤城徽章的“空中花园”位置。

“C级任务：请选择一个安全地点，检测百鬼荒原的雾气浓度。”

当清切的电子女声在空旷的铁皮房子中响起时，更显四野死寂，突兀得让他打了个冷颤。

确认外面无人干扰后，他才将制服下藏着的“浓雾测试仪”取出来，对准洞开的窗口，按下开关。

裹着黑色涂层的沉球弹出去，尾端扯出细如发丝的黑线。

浓雾测试仪只是一块巴掌大、一指厚的小东西，却让唐归感觉沉甸甸地坠着手腕。

自从被巡荒铁甲救至孤城，他还从未离百鬼荒原这么近过。

往日如挥之不去的梦靥，在一墙之外的恐怖氛围衬托下，始终盘旋在脑海里，让他有一种被按倒在湍流水底的紧张感，恨不得直接把沉球给扯回来，收工回家。

但他知道，如果这个秘密任务没有完成，他将面对的惩罚，比被赶出温暖舒适的小窝还要可怕。

浓雾测试仪叮的一声响，显示屏透射出缭绕的鬼影。

他未及多想，立刻按下开关。

目光随着荒野中的沉球跳动着飞回来，却在漆黑色的背景下捕捉到了什么东西，继而脊背僵直，双腿发颤，似乎每一个毛孔里都嵌着寒冷的冰霜，让他忍不住一阵阵发抖。

铁皮房外，不见一丝光的空旷荒野，突然间鬼影幢幢。那棵张牙舞爪的焦黑枯木，已被浓郁的雾气遮挡，从视野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