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画舫巡游,河流两岸灯火通明,中秋夜的江宁是不关城门的,热闹与狂欢要持续一夜,要到第二日的清晨才会散去。此时城内的街道上都是人头涌涌,吃完晚饭不久的时间点上,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大街小巷的往以夫子庙、明远楼一带为中心的最为繁华的街道过来,道路上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的流火,小贩们高声叫嚷,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敲锣打鼓,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一家家青楼妓寨中传出招揽客人的渺渺歌声,有时也能看见里面的舞蹈,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常。
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今夜都已有了去处,大厅之中偶尔还能找到座位,街道上不时会传来某某诗会某某公子有某某新作出炉的消息,这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随后便能听见某间青楼之中某位名妓将这诗词唱诵一番,随后便又能听到另一首佳作在某某诗会出炉的消息,才子们互相较劲,佳人们将这些才华饰上一层美丽的绯色气息,大多数人赏着花灯、看着热闹,这样的氛围当中,便可感受魏晋遗韵,唐时风雅,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诗词之道自唐时便已兴盛,此时又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虽然宁毅与秦老闲聊时会说上几句“大才小才难说”,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界已经没有停留在普通的格局上。实际上此时国家的高层也已经顾虑到了诗词无用的事实,到底当以何等标准取士是最近这百年来被反复衡量的东西,朝廷科举时而将诗词排除在取士标准之外,时而又拿进来,不断权衡,反复不定。
不过,即便上层会有这样的考虑,但实际上此时诗词的地位至少在整个大格局上已经达到了辉煌的位置,你若真能写出一首好的诗词来,那绝对是走到哪里都不会缺乏尊敬和礼遇的,风雅的气息,这是一个时代的烙印。自唐以来,繁繁浩浩的诗词文化已经在这里沉淀成整个社会的底蕴,文明发展史上最为闪亮的一部分,无数名作名篇如星斗恒沙,烘托成汉文明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此时的江宁城中,乌衣巷、夫子庙这些地方是最为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在这些地方,都有一个个商家所摆出的展示牌,各个诗会上能拿得出手的诗作陆续地聚集过来,偶尔有人大声朗诵,也有的商家安排了会唱曲的姑娘唱上一段,街道上、附近的茶馆酒楼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聚会中,文人学子们摇头晃脑地点评着上佳的诗作,品评着何人的诗作能传唱最久,即便是未曾读书的市井小民,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意境,与身边之人品评议论,沾些风雅气息。
濮园的六船连舫早已离开岸边,沿着河流最美丽热闹的一段缓缓行驶,即便是这样,它也不是封闭的,十余艘小船前前后后地跟随在秦淮河两侧的岸边一路行驶,偶尔接着人去到大船上,偶尔也载了人或是传递了诗作出来,如同小小鱼儿伴随的水上宫殿。上船的人会将今夜所出的佳作传上来,也会传上来一些故事和消息,例如有的宴会上某个大人物宣布了将女儿许配给谁谁谁啊,或是哪个知名人物夸奖了诗作出色的年轻学子啊。
濮园诗会的诗作其实还算拿得出去了,早几年也有过跟人买诗以应付这一天的事情,但如今已经无需买诗,既然有钱,总能请到几名真正有才华的人过来。虽然还是比不过最有名的止水诗会或是丽川诗会这些,但经过一番热闹的炒作,名气还是会慢慢的起来。
中秋节的诗会,多会以月为题,但自然不会一整晚只写月亮,有的诗会上有限制,主人家比较强势的,大家聊得高兴,兴之所至出个题目,诗会都是文人社团,也有比较针锋相对或是暗暗较劲的,譬如止水与丽川,听到那边的题目之后,某人或许也会说:“说起这个,小生倒也偶得一首……”然后表情淡定地与众人品评一番,表面上自然要看不出存了争斗之心才行。诗词这东西若真是到了很高的水准,倒也的确分不出高低,但如果差得很多,那佳作拙作,还是一目了然的。
这时候还没到最热烈的时候,诗会要开到凌晨,真正好的诗作不可能真是妙手偶得,每位学子多半都会准备一两首得意之作,觉得自己的才华还不够,没必要在那些顶尖的人物面前献丑的才会早早放出,而真正让最顶尖的那批才子放出杀手锏的高潮,往往要等到午夜时分才会开始,若能在今晚这个时候获得好的口碑,积攒了名气,往后的仕途便也能顺畅许多。
夜色在这气氛中不断转浓,月上中天,城市的气氛还在不断变得热烈。苏家的小小宅院里,宁毅与小婵则已经回了房间,从这里能看的热闹已经看了一些,外面也开始起风了。
外间的喧嚣声隐隐约约的还会传到这里,主仆两人算是开了一个小小的中秋晚会。由于对西厢记的细节记不太清,而且考虑到西厢记是教小姐偷情的,宁毅最终还是给小婵讲了段西游记。随后小婵也给他唱了两个小曲,夹杂着少女跳得不是很熟练的舞蹈据说是在某个表演上看见,然后自己学来的苏檀儿并没有考虑过未来将三个丫头送人或是取悦别人的想法,因此她让三个丫头识字看书做刺绣以及帮忙管理使唤下人以帮忙她做事,却没有教她们乐器歌舞,因此唱歌之类的虽然勉强会,但舞蹈还是不会的,只是跳起来倒也显得轻盈可爱。
小婵喜欢下五子棋,不过宁毅毕竟生了病,这种脑力劳动还是要避免的,小婵唱跳完之后宁毅给她玩了个简单魔术,拿着一颗棋子在手上消失,然后在对方头发或者衣兜里拿出来这样的,小丫头看的一惊一乍,宁毅笑着告诉了她原理,小婵笨拙重复的过程中,宁毅方才道:“我要睡觉了,时间还早,小婵你去濮园诗会那边玩吧……对了,请柬就在桌子上……”
“等姑爷睡着之后我再去。”小婵笑着说道。
“呵,那再给我唱首歌怎么样?”
“好啊,姑爷想听哪首?”
这时的歌曲其实大抵都是诗词,词牌之类都有着固定的唱法,只是到得现代这些唱法就已经失传了。小婵会唱的词曲其实也不多,两人拿了一本诗词选集在床边选歌。
“咏渔子……”
“这个小婵不会。”
“忆江南这首呢?”
“这个会唱。”小婵兴冲冲地准备唱。
“算了,这首不喜欢。”
“那念奴娇姑爷想听吗?”
“这首水调歌头倒是不错,呃……水调歌头……”
“这个会这个会。”
“会唱水调歌头?”宁毅想了想,“喔,小婵会挺多的嘛。”
“就唱这个吗?”